第40章 扶罗韩

蹛春大会匆忙结束,虽没有决出最终的冠首,可是众人心头都有一杆秤,此次蹛春大会勇冠三军之人,唯有那汉使张冲方可问鼎。

柯最阙本部大营尽皆缟素,少有欢声笑语,换之的则是沉寂冷清,这些缟素是柯最阙下令悬挂,却并非是为了悼念胡洛真,而是祭奠因此次动乱丧生的无辜者。

或许在这位老父亲眼中,也想祭奠自己的幼子,可身为鲜卑大人的他却不敢犯天下之大不韪,去祭奠一个惹来滔天动乱的罪魁祸首。

一连七日以来,张冲一行人敲定了商货的兑换比例,并且与柯最阙确认了最终的契约,达成了重开商道,互通有无的最终目的,塞内的衔接人是张冲,而鲜卑的衔接人则是宇文部的宇文普回,宇文普回自然是喜气洋洋,饱受欺凌的他,终是看到了崛起的曙光。

柯最阙意兴阑珊,敲定此事后便身居牙帐,极少现身,随后的繁琐之事都交给了儿子莫古德。丧失幼子后对他是一种巨大的打击,让这个六旬老人如风中残烛,再也精力不济来处置部落。

这日张冲刚与莫古德商议完毕,从牛皮大帐中走出,迎面便见到了宇文部的阎柔。阎柔对张冲极为尊重,快步上前一拜,“见过恩公。”

“阎兄多礼了。”张冲虚抬,“阎兄的箭伤可好了些?”

那日八百骑冒死陷阵,阎柔便是鲜卑骁骑之一,他率领本部三十人紧随张冲破阵,身受两处箭伤却咬牙坚持,只为报答张冲之恩。他胆豪重情,锐意进取,也深得张冲的认可。

“区区箭伤,不足挂齿。”阎柔一笑,“此次前来寻恩公,是想问恩公何日回转?”

“就在这一两日内吧,阎兄有何打算?”

眼下契约签订,张冲出使的目的完成,离开也就是朝夕之间。

阎柔抱拳,“非我不知礼数驱赶恩公,而是要提前准备战马牛羊作为馈礼,恩公于我部有再造之恩,部帅感恩莫名,尤其是副帅宇文亶,他说先前多有得罪恩公,故而一定让在下送上这份薄礼。”

张冲略感意外,本来商道还未正式打通,可是宇文部却也是重情义之人,竟不惜送上为数不多的牛羊马匹,足见诚意。

“阎兄,心意我领了。”张冲拍了拍阎柔肩膀,“只是宇文部本钱不多,每一头牲畜都要花在刀刃上,这才能振兴部族。”

“这……”

“如此这般,这份馈礼暂且记下,待得日后宇文部强盛了,再赠与我如何?”张冲淡然一笑,为阎柔寻个台阶下。

阎柔沉吟片刻,这才喟叹道:“恩公之胸襟,让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日后若有用阎柔之处,柔当披肝执胆,以赴刀山火海!”

两人一笑拜别,张冲欣然而去,他当然是希望牲畜多多益善,但是宇文部弱小又能送来多少牲畜?用这些许薄礼博个名声,收买宇文部的心,对他才能利益最大化。

张冲穿过重重营帐,忽见前方燃起一处篝火,一人劲装跨坐,兀自喝着独酒,却是那焦骏。

当下整座鲜卑大营都是凄清冷寂,少有篝火庆乐。此处篝火却让人生起难得的暖意,在寒风中不自主的靠拢。

“焦兄伤未痊愈,怎能牛饮?”张冲摁住酒坛,将之挪开,“张大夫的医嘱都忘了不成?”

焦骏一笑,“张兄今日倒是闲暇,怎的没去陪那若鹿公主?”

“我这几日操劳商路,已许久没有见过她。”张冲苦笑。

俪丝塔格悲痛欲绝,手足相残,亲人逝去,论谁也无法释然。她几度昏厥,水米不进,若鹿担心她出甚意外,与她寝则同眠,出则同行。

“那张兄还不抓紧时间,多多去与公主温存一番?”焦骏玩味打趣道,“再过两日,恐怕就要天各一方了。”

“焦兄既然这般关心,何不与我同行?”张冲嘴角一咧。

焦骏先是一愣,旋即愠怒道:“无耻!”

张冲心头一乐,心道小样,处处揶揄恶心我,也好好回敬一回。

他随手举起酒坛,灌入嘴中,刚喝一口却被焦骏夺去,“要喝自己拿去!”

张冲攒了攒嘴角,马鸣适时出现,“少主,阵亡的部曲都已停灵安葬妥当,这是伤亡名册。”

他接来一看,眉头却皱起,这番陷阵破敌虽是气贯长虹,可是伤亡亦是极大——当先的近三百骑兵便伤亡了近三分之一。

“厚加抚恤,让老有所依,孤有所养,寡有所恤。”张冲将名册交回,马鸣离去,不由轻叹一声。

“张兄所部骑兵所向披靡,似乎连马儿的配装都是迥异于寻常骑兵。”焦骏一路行来,早便察觉张氏铁骑的霸道,横冲直撞,凿阵无双。

他察觉马儿的马镫,高桥马鞍,还有那丈八长矟都是寻常骑兵不曾有的,往日彼此不熟会有芥蒂,不好多问。如今却能借着这个契机,问上一问。

张冲一笑,“我部骑兵再是所向披靡,也不如焦兄那索命黑箱,如此机巧大工,恐怕就连朝廷也不会多有。”

“不过是邓女君的中尚方弩机改良罢了,不值一哂。”焦骏听出了张冲的言外之意,撇了撇嘴坦白,“可惜数量有限,能杀敌却无法千军横行,比起张兄还是差了不少。张兄若是有意,我倒是能让人给张兄做上几架。”

“原来如此,焦兄若是对这骑兵之道有兴趣,日后倒是可以与你分说清楚其中门道。”张冲点头道。

焦骏目露精光,狡黠道:“既然如此,那就来日方长了。”

两人说罢,许久无言,都是各自喝着闷酒,心事重重。

忽然,营中金鼓鸣响,一阵骚动,不少深居帐内的牧民,武士都涌了出来,纷纷朝着前营赶去。

“难不成又来敌军了?”焦骏凝眉不悦,出塞这些日子他厌烦了这金鼓之声,每每响起总少不得一番恶战。

张冲却摇头,“他们不带兵刃,而是鞠步而去,应当不是敌军来袭。”

如今步陆孤被灭,魁头被挫败,整个中部鲜卑不知还能有哪个敢胆大包天,主动来进攻柯最阙?

“张冲——张冲——”

只听一阵娇呼声,竟然是若鹿提裙碎步而来。焦骏似乎对女人不感兴趣,对这公主更是嗤之以鼻,见她跑来兀自侧身一座,招呼也不打便闷头灌着酒。

“公主何事?”

“我二兄,扶罗韩单于来了。”若鹿牵起张冲的手,“换一身衣衫,随我去见二兄,不要失礼。”

张冲闻言一凛,心道扶罗韩怎么来了?他不是远在鲜卑王庭吗?他没跟这位扶罗韩单于打过交道,只听若鹿说此人重情中庸,却也不能尽信。

不过毕竟这中部鲜卑,还是这扶罗韩的势力,想要长久通商无忧,还是要去会一会这扶罗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