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瑶珈疑惑地抬起头：“口味和小时候赵大厨做的好像啊，你特意找的店？哪家呀？能不能推荐给我！”
温烨宸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笑得格外温柔：“不是像，这就是他做的。”
秦瑶珈不解：“可他不是在你之前就离开郁家了吗？”
当年郁家把郁泽恺接回家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把温烨宸送回方家村。
郁正德和黄莹都觉得毕竟当亲生儿子一样养了十几年，温烨宸从小是郁爷爷当继承人培养起来的，端得是谦和有礼，成绩优异，精通钢琴绘画，相貌又出众，十分拿得出手，一向是郁家的骄傲。
郁正德一开始是想直接收养温烨宸的。
只是郁泽恺与温烨宸很不对付。
秦瑶珈还记得，当时她去郁家，看到矮小黑瘦的郁泽恺使劲推搡着比他高了大半头的温烨宸，嘴里嚷着：“你这个小偷！滚开我的家！”
郁泽恺连掐带打，毫无章法，以温烨宸从小随警卫员学武术的功底，不可能躲不过去。可他没有还手，只是默默地承受。
还是她冲过去张开双臂挡在温烨宸面前，拦住了郁泽恺。
郁泽恺眼圈通红，指着温烨宸激动地说：“你看清楚！是他偷走了我的人生！他是个小偷！你凭什么帮他？我和你才应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都是因为他！”
小小的秦瑶珈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她觉得哪里不对，但被郁泽恺的眼神吓到了，举起的手臂缓缓放下了。
后来，郁泽恺越发表现出与温烨宸水火不容的态度，直到最后彻底爆发。
郁家到底还是心疼亲儿子，自那之后就把温烨宸送回乡下了。
“高中那会儿，偶然在学校旁边碰到他，发现他开了一家早茶店。”温烨宸轻描淡写地说。
他高中时期大概是最窘迫的阶段。
方家是个重组家庭，离婚的方大勇带着刚出生的女儿，丧偶的温素带着三岁的儿子，彼时两人都有工作，算得上温饱不愁。可好景不长，方大勇下岗了，还染上了赌瘾。
温烨宸高中那年，方大勇被人拿着砍刀追到家门口要账，妹妹方梦琳吓得躲去她亲妈家里，温烨宸一边读书，一边要帮衬着母亲打工还债。
他是未成年，很多地方都不要他。他就去工地搬砖，去餐馆当小工，干最苦最累的活，拿最少的薪水。
温烨宸就是在找零工的时候遇到了彼时自己开店的赵厨师。
赵民险些没认出来，眼前这个穿着简朴至极的清瘦少年居然是曾经光鲜的郁家大少爷。
他还是习惯性地喊他“少爷”。
温烨宸自若地说：“我如今已经不是郁家人了，我姓温，温烨宸，赵叔喊我名字就行。”
赵民打量着他，少年虽然衣着破落，却有一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贫困至此仍挺直脊梁，以他年过半百的阅历，这个被郁家赶出家门的假少爷，恐怕不是池中物。
所以他给了他一份薪水还不错的工作，相当于半送的钱，温烨宸也争气，高考一举中状元。
事实证明，赵民没有看错人。六年后，温烨宸便还了他一间更大的铺面。
当然，个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
温烨宸看着秦瑶珈一口一口吃着早饭，时不时赞叹赵叔还是当初的手艺，心满意足地笑了。
吃过饭后，秦瑶珈提出告辞。
温烨宸问她要不要送，她摆着手拒绝了：“昨晚已经给你添很多麻烦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很方便的，改天我请你吃饭！”
他颔首，眉眼格外柔和：“好，我等你。”
大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女孩的窈窕的背影。
温烨宸眼中柔和的神采瞬间变得淡薄，像雪山上的花，凛冽而疏离。
“郁泽恺……”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讽笑。
秦瑶珈打车回学校，休息日的实验室几乎没人，只是有个出乎意料的人在。
郁泽恺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秦瑶珈的办公椅上打游戏，余光看到她来，头也没抬地站起身给她让座：“瑶珈来了？等我打完这把游戏啊！”
秦瑶珈也没客气，直接坐在椅子上，看着铺列得乱七八糟的桌面，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她习惯了整洁的桌面，可郁泽恺每次来都会在她桌面摆一堆吃的喝的，还有耳机充电宝等等，总要重新收拾一遍。
郁泽恺打游戏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断，秦瑶珈便没理他，等他玩完一局结束，她已经心无旁骛地敲了十几行代码。
“瑶珈，你都不关注我！我在你旁边你还工作。”郁泽恺拉起她敲键盘的手，想把她拽起来。
秦瑶珈无奈地抽出手来：“这段程序我今天必须写完，明天组会要汇报成果的。”
“我不管，你的程序重要还是我重要啊？”郁泽恺耍赖，他很擅长撒娇，每次都是秦瑶珈纵容着他。
只是这次，秦瑶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声问：“那昨天我生日，你去哪里了？”
郁泽恺眼皮抖了一下，刚要开口，就被秦瑶珈打断。
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就这样注视着他，仿佛一切谎言都无处遁形：“我想听真话。”
“咳，本来我也要跟你说的，”郁泽恺随手拉了把空椅子坐下来，探着头仔细观察着秦瑶珈的表情。
“你知道我以前在方家的时候有个妹妹吧？”提起方家的时候，他厌恶地皱了皱鼻子。
“嗯。”
“我也是刚知道，梦琳她也在咱们A大读研，昨天她联系我，说她勤工俭学的地方，有人骚扰她，她实在摆脱不开。你也知道，方家贫困，她不敢惹事，怕丢了工作，又在北市人生地不熟的，最后只能找我帮忙了。”
“我去了一看，一群喝多了的油腻男拉着她让她陪酒，还有个胖子非说她摔坏了他的手机让她赔钱，你是不知道那群人多胡搅蛮缠！我帮她处理完已经很晚了，就没赶上去陪你吃饭。”
郁泽恺解释完，还不忘甜言蜜语：“我的瑶珈一向善良，肯定可以理解我的对吧？你也是女孩子，不是都说girls helps girls吗？”
秦瑶珈听完这一大段发言，第一反应居然是：他英语动词单复数用错了。
大概是小时候英语基础没打好，郁泽恺英语很差，怎么补都学不会的那种，所以郁家压根没考虑他出国读书的事。
而是给他走了特招进的A大——多亏他有个在A大做院长的母亲。
“梦琳她昨天晚上吓坏了，毕竟是个小姑娘，没经历过这种事，我给她找个地方住，早上送她回了宿舍就连忙赶来找你了，你原谅我嘛。”
原来，他清晨大老远地去女生宿舍，不是为了找她，而是为了送方梦琳。
秦瑶珈只觉得有些心烦意乱，浑身躁得难受，莫名不想再听他讲话。
“知道了，”她敷衍地点点头。
郁泽恺端详着她的神色，放软了声音：“瑶珈，你不知道，我在方家过得是多么水深火热的日子，要不是当初还有梦琳护着我，我早就被方大勇打了不知多少顿了，现在她遇到难事，我也刚好有能力帮她一把，你说我能不帮吗？”
秦瑶珈心口莫名一颤，从屏幕前移开视线，对上郁泽恺的眼睛：“方大勇……会家暴你？”他之前可没仔细讲过。
郁泽恺连连点头，绘声绘色地描述：“他下岗之后，一喝多了就会打我和我妈，我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严重时下不来床，只有他亲女儿梦琳能拦下他。”
大概是今天刚受过温烨宸的恩，秦瑶珈忽然有些替他心酸。
他回家后过得是这样的日子么？可他从未说过。他高考那年，她去找他，他只浅浅地笑着说，除了清贫，一切都好。
“瑶珈，我带你去见见梦琳好不好？”郁泽恺打断了她的思绪。
秦瑶珈蹙起了眉：“我见她干什么？”
“她说想给你赔礼道歉的，打搅了你的生日。”
他边说着，边拉她起来：“好啦，程序晚上回来再写嘛，梦琳已经在咖啡店等我们了。”
秦瑶珈拗不过他，只好跟着起身。
咖啡店就在学校旁边，秦瑶珈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女孩。
米黄色的荷叶领粗针毛衣，及肩的中短发，娃娃脸上镶嵌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琼鼻小口，清纯可人，很邻家女孩的感觉。
虽然从未见过，但她莫名觉得那就是方梦琳。
女孩视线看过来，瞬间笑得眉眼弯弯，活泼地朝他们招手：“泽恺哥哥！这里！”
三人坐定，互相介绍完，方梦琳把手机点单页面递过去：“看看喝点什么，我请客。”
郁泽恺也没和她客气，唰唰点了两杯，递回给她。
“瑶珈姐姐不点吗？”
“我给她点了，她最近就喜欢榛果拿铁。”郁泽恺随口道。
方梦琳捂着嘴笑：“泽恺哥哥记得好清楚呀！”
郁泽恺脸上挂着理所当然的笑意，看了秦瑶珈一眼。
方梦琳顺着他的视线，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看向秦瑶珈：“瑶珈姐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跟神仙姐姐似的，我也太有福气了，居然能认识女明星一样的姐姐。”
秦瑶珈抿唇，礼貌地微笑：“谢谢，你也很漂亮。”
方梦琳捋了捋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土里土气的，可比不上瑶珈姐。”
“你就是太朴素了，不知道打扮自己，”郁泽恺懒洋洋地靠着椅子，手臂搭在秦瑶珈的椅背上。
方梦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把放在桌上的帆布包塞到身后，带着一丝窘意：“这已经是我最好的衣服了，为了给瑶珈姐姐留个好印象，我特意把过年的衣服穿上了。”
秦瑶珈握着咖啡杯的手一顿，胸口憋闷，她与郁泽恺的目光交汇在自己手边的Celine波士顿上。
她正想开口，就听郁泽恺柔声道：“你靠自己赚钱，比靠父母买名牌更值得尊敬，以后你也会凭自己的能力买得起这些的。”
秦瑶珈：？直接点我名好了。
方梦琳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努力在金时好好工作，争取帮家里减轻一点负担，至于名牌，我是想也不敢想的。”
郁泽恺一拍大腿：“说起来，你别在金时干了，那地方不适合你，让瑶珈在她家公司给你安排个位置，正好专业对口。”
他边说着，边看向秦瑶珈：“对吧瑶珈？你家是做互联网的，梦琳学的也是计算机，你给她在秦氏安排个轻松点的实习呗？”
秦瑶珈呼吸一滞，没想到话题怎么引到自己身上来。
郁泽恺说得轻松，她和他可不一样。
他是郁家失而复得的大少爷，家里捧着惯着长大，可谓有求必应。可她爸眼里只有她弟是唯一继承人，怎么可能让她插手公司的事宜？
记忆里，弟弟秦天尧还没出生前，父亲常常会看着她叹气，小小的秦瑶珈偷偷问过母亲，父亲为什么会不开心？母亲只会怜悯地抱着她落泪。
后来弟弟出生了，父亲脸上笑容也多起来了，只是看向她时就淡了。
秦瑶珈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拼命努力地学习，可是她捧着第一名的成绩单高高兴兴回家时，父亲看都没看一眼，只拍着弟弟的肩说：“不愧是我秦东明的儿子，声音洪亮，有气势！”
她不明白，弟弟分明是在发脾气，他边大声哭喊，边用力乱扔着手里的玩具，为什么这样都能被夸呢？
她躲闪不及，被一个飞过来的小汽车砸中了手，成绩单轻飘飘地打了个旋儿落在地上，被弟弟捡起来撕了。
她捂着红通通被划破了皮的手，眼眶含泪，可秦东明只会严厉地看着她：“跟你妈一样，就知道哭，我早知道，女孩就是没用的东西！”
她默默捡起被撕碎的成绩单，回自己屋里，边擦眼泪边仔细粘好，可是粘的再好，也是布满缝隙的。
一如她看似荣华，却一推就倒的，宛如纸糊起来的富家千金生活。
秦东明确实没有短她吃穿用度，可她的生活费连秦天尧的零花钱都比不上，刷的是有限额的副卡，住的是没有一丝话语权的家，每一笔千元以上的支出都要向家里报备。
这样的她，如何能插手秦氏的公司？
方梦琳察言观色，挤出一个乐观的笑：“不用给瑶珈姐添麻烦了，瑶珈姐不愿意也没关系的，我在金时挺好的，以后我注意离那些混混远一点，也不一定每次都倒霉呀。”
郁泽恺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