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一夜

夜晚。

艾登租下的这个房间并不算大，能称得上家具的东西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木桌以及一张小板凳。

所以最后两人挤在一张床上，勉强睡下。

也许是时间已经不早，房间外吵吵闹闹的人声渐渐平息。

在静谧的黑暗中，安娜攥着被子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的轮廓。

身边是让人陌生的男人气息，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一起，感受到从男人那传来的炽热体温。

雇佣兵的睡眠质量很好，只在床上躺了几分钟就陷入沉睡，这也让安娜一直悬着的心放松了不少。

耳畔回荡着平缓的呼吸声，安娜悄悄扭过头看向旁边的男人。

一片黑暗中，只能隐约看清艾登的面部轮廓，少了几分白天的冷酷锐利。

他把唯一的枕头让给了她，用衣服叠成团垫在脑后，即使这样也依然睡得很踏实。

确认艾登已经睡熟，安娜小心翼翼地捻起被子，尽可能不引起任何动静地从被子下逃出。

黑暗中，一丁点动静都响的叫人心惊，安娜提心吊胆地钻出被子，动作缓慢小心。

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她回望了一眼床上的艾登，踮起脚尖慢慢地走到窗边。

掀开窗帘，一缕皎洁的月光温柔地洒在她的脸上。

窗外的世界很安静，街道上看不到行人，错落有致的木制房屋并作一排，楼房毗邻，偶尔能看到某个房间亮着灯，不过很快也会熄灭。

这一切和以前望向窗外的视野截然不同。

安娜仰起头望着明亮的月亮，心里轻飘飘的。

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感受到被亲人之外的人关心。

种种情绪在此刻的月光下通通漫上心头，带给安娜难以描述的感受。

她想起男人带她离开家前曾这么说过。

比谁都幸福地活下去……

什么是幸福呢？

一直生活在小山村的安娜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对她来说能有一口热饭吃就已经是足以感恩的事情。

安娜将掌心贴在窗户上，寒冷的触觉从掌心开始蔓延，刺激得她泛起鸡皮疙瘩，带给她最熟悉的冰冷触感。

但奇怪的是，她却感觉身子暖的出奇。

温暖的衣物、美味的食物、暖和的住处……

安娜回望床上那道熟睡的人影，发自内心地觉得奇怪。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呢？

自己明明是个派不上用场的累赘。

她低头捏了捏衣角，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心中逐渐积蓄的、感觉沉甸甸的温度又是什么呢？

安娜迷茫地摸着胸口，体会到一种过去从未感受过的情感。

在窗前伫立了良久，直到双脚都有些发软，安娜才重新踮着脚尖走到床边，小心地掀开被子慢吞吞地钻了进去。

这些事情对现在的她来说太深奥了，她决定以后再慢慢搞懂。

为了避免不小心摔下床，安娜犹豫了一会往被子里挤了挤，手臂和男人的手臂贴到一起。

艾登的体温很高，像是暖炉一样散发着让人安心的温度，吸引着安娜靠近。

如果是他还醒着的时候，安娜绝不敢和他这样直接接触，但是现在他睡着了。

安娜鼓起勇气又往艾登身边凑了凑，贪婪地汲取着他的体温。

要是他醒了就要马上装睡。她暗暗在心里想到。

不过让她松了口气的是，艾登睡得很深，似乎一点都没察觉到异样。

安娜舔了舔嘴唇，像老鼠一样扭了扭身子，调整为最舒服的姿势准备休息。

在放松下来的瞬间，疲劳感涌入脑海，她困倦地眨巴着眼睛，小手像是寻找依靠一般抓上艾登的衣角。

他在睡觉前最后和自己说了什么来着？

安娜抵挡着睡意，艰难地在脑海中回忆起来。

哦……

她回想起来那句话。

最后调整了下身子，让小脑袋舒服地枕在松软的枕头上，安娜闭上了眼。

如同梦呓一般，她闭着眼小声地呢喃了一句。

“晚…晚安。”

……

清晨。

感官比意识先一步苏醒，传来让人陌生的温热触感。

艾登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但手臂上感受到的重量格外陌生。

差点忘了还有安娜在。

下意识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艾登缓了口气，把视线移向旁边的少女。

只见安娜蜷缩着身子睡在自己身边，双手抓着他的衣角，如同鼾睡的小猫，看起来小小的一只，惹人怜惜。

只有睡着了才会露出毫无防备的模样啊。

想到少女一直紧绷着的提防表情，艾登不易察觉地弯了弯嘴角。

不过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他看着少女缩成一团的纤细身体，微微叹了口气。

艾登动作轻柔地把安娜的手指从自己的衣角上挪开，他刚准备就这样起床，却看到少女空出来的小手本能地摸索着依靠，表情也跟着微微皱眉，一副缺少安全感的模样。

看着她那副让人心疼的柔弱脸蛋，艾登的心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他伸手捏了捏少女的掌心，传递去一抹温度，然后把被子好好地盖在她身上，把被沿塞到她的小手里，让她能有东西握着。

确认安娜没有被吵醒后，他才动作小心地从被子里脱身。

换好衣物和装备，艾登看了一眼床上的安娜，轻轻地打开门离开了房间。

……

“起床了，安娜。”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安娜耳边响起，唤起她沉睡的意识。

少女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激发起胃部蠕动的食欲。

好香。

她睁开眼，眼前的景象依然让人陌生。

温暖的被窝里弥散着不属于自己的气息，冷硬粗粝，透着风雪一般的凌厉，隐约还带点不易察觉的血腥。

不知为何，明明是陌生的男人气息，安娜反而隐隐觉得有些心安。

茫然地眨了眨眼，安娜才渐渐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在家里了。

或许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后知后觉地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被子，借此驱散忽然从体内蔓延的寒意。

“醒了吗？”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安娜吓了一跳转过头，和床边的艾登对上视线。

有些笨拙的，雇佣兵僵着脸向她问候。

“…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