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屋场不大,也就几十户人家。
走进屋场,见一户人家屋舍俨然,二赖子走到门口叫了一声:“有人吗?”
就有一个清癯老者走了出来,那老者长袍马褂,颔下一绺花白长须,拄一根文明棍,站在门口,见是一对金童玉女,遂含笑问道:“小哥何事?”
二赖子抱拳道:“赶路口渴了,想讨口水喝。”
老者答道:“请进来吧。”
二赖子和姚梦琪进到堂屋,老者道:“请坐。”
又对里面喊道:“光明他妈,有客人来了,泡两杯茶来。”
里面就有人答道:“知道了。”是个老婆婆的声音。
不一会,一个老婆婆就用茶盘托着送来两杯豆子芝麻茶。
二赖子和姚梦琪起身连称谢谢。
重新坐下,二赖子问老者:“老人家,你们这个屋场叫什么屋场?”
老者道:“我们屋场叫朱家屋,屋场里基本都姓朱。”
二赖子说:“老人家,我看屋场里只有细伢子,大人都下地了吧?”
老者说:“是呀,都下地干活去了。”
二赖子说:“好在你们这里还算太平,要不,谁敢出门?”
老者说:“小哥你有所不知,我们这里已经被小鬼子占了,但不下地怎么办?难道就不吃喝了?我们这里先前罗将军镇守的时候我们含哺鼓腹过了几年安乐日子,可罗将军出师远征滇缅,接任的部队不但老弱,而且纪律松弛,又因为我们这里许久没有战事,便以为天下太平了,因此,那些当兵的成天打牌赌博,放松军务,以致小鬼子进来了那些军官还在赌博,从此后我们华容就暗无天日了。”
二赖子骂道:“这些兵痞,小鬼子都占了我们大半个中国了,怎么还敢懈怠?”
老者说:“国军参差不齐,有的部队纪律严明,有的部队很差劲,只知道欺负老百姓。”
二赖子道:“的确如此。您刚才说小鬼子已经进了华容,为何我们没碰上?”
老者说:“早就进了小鬼子,前不久从岳阳又开来一大批小鬼子,就驻扎在县城里,华容只怕很快就要起战事了。”
二赖子又问:“如此说来,华容现在没有国军了?我们湖南现在是薛长官镇守,应该不会熟视无睹吧?”
老者说:“虽然以前的国军防务松懈,加之湖北的监利也被小鬼子占了,所以就让小鬼子打进来了,不过,我们华容又开进来了一支国军。”
二赖子问:“那是什么部队?他们驻在哪里?”
老者说:“华容现在有不有国军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但你说你们要去县城我劝你不要去,那里已经驻满了小鬼子。”
二赖子笑道:“你不告诉我们有不有国军我们其实知道,是暂5师,只是不知道他们驻扎在哪里,华容县城我们也要去,我们要看看小鬼子那是一支什么部队。在这里叨扰这么久了,我们也该告辞了,谢谢您。”
说着,与姚梦琪起身抱拳致谢,就准备走。
这时候老者相信了二赖子,因为二赖子和姚梦琪真要是小鬼子探子,不会这么温文尔雅,便也笑道:“小哥不要怪老朽不近情理,实在是有关国家兴亡,不得不谨慎,我告诉小哥,华容现在的确又来了国军,是第73军暂5师的部队,好像就驻扎在南县与华容交界的明山头一带,华容县城你们还是不要去了,那里驻扎的是小鬼子的第40师团。”
二赖子觉得这个老者不简单,就问:“老人家,你这些消息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老者道:“我家里颇有家产,也养了几个长工,这些就是我派长工出去打听到的,为的就是一旦小鬼子来了,我这一大家子人和全屋场的人好出去躲避,小鬼子都是一些烧杀淫掠的畜生,我不能不防。”
二赖子禁不住伸出大拇指说:“您做得对,若是还能将乡亲们组织起来跟小鬼子干,就更好了。”
老者笑道:“我等就是一介草民,哪懂得打仗,打仗那是你们的事。”
二赖子笑道:“实不相瞒,我和我小妹其实也是一介草民,我们是汨罗的,我们毛栗屋场就组织起来了,羊角卫国队就是先从我们屋场拉起来的,我们已经在三次长沙保卫战中打了许多仗,也消灭了许多小鬼子,我们到这里来就是来打小鬼子的。”
老者一听,当即抱拳道:“哎呀恕我眼拙,小哥兄妹原来是打小鬼子的英雄,失敬失敬!”
二赖子摇摇手,笑道:“英雄不敢当,打小鬼子是应该的,就此告辞,多谢老人家。”
老者一直将二赖子和姚梦琪送出屋场,方才回去。
虽然弄清了一些想要知道的东西,二赖子和姚梦琪并没有立即回去,而是继续往华容县城而去,他还想弄清小鬼子在华容的具体布防。
可是,离华容县城越近,二赖子的脸色越难看。
因为他看到,沿途许多屋场被烧毁,进到屋场里,只见尸体横陈,血水横流,女人的身子多赤身裸体,有的下体还插着木棍。
这肯定是小鬼子那些畜生造的孽。
见一个屋场还浓烟滚滚,二赖子和姚梦琪走进去,也是一副惨状,惨不忍睹。
无论是青砖瓦屋还是茅草房都被烧毁了,垮塌的房屋还在冒着青烟,满目是瓦砾成堆、断垣残壁。
二赖子一方面怒火满腔,一方面十分犯难,这么多的尸体处理起来很费时间,就想着是不是将卫国队拉来让这些死难者入土为安。
二赖子说:“小妹,我们走,让同志们都来掩埋这些尸体。”
姚梦琪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可刚走几步,二赖子又停了下来,他是见到一具“尸体”动了动。
他赶紧跑过去,伸手在鼻子底下试了试,见还有气,就掐着他的人中。
不一会,这人就醒转过来了,二赖子见他赤裸着身子,就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捡了一件盖在他的身上。
二赖子叫道:“叔叔,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醒来了却嚎啕大哭,叫道:“完了,完了,我们屋场完了,我们屋场绝种了!”
二赖子也不催他,任由他哭,只是一张脸铁青着,牙齿咬得咯咯响。
哭了好一会,那人的哭声方才慢慢停歇。二赖子又问:“是不是小鬼子造的孽?”
那人就断断续续地痛诉起来。
原来他们这个屋场叫肖家洼,屋场里住了一百多户人家,全村有五百多口子人,全靠种田过活。
屋场虽然不大不小,虽然靠着劳作生活,有的日子过得也艰难,但好歹还算平静。
越是朝着华容县城靠近,二赖子的脸色愈发阴沉得可怕。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满目疮痍的惨象。沿途的屋场,多已被熊熊大火吞噬,化作残垣断壁。踏入那些屋场,刺鼻的焦糊味与浓烈的血腥味交织弥漫,令人作呕。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血水洇红了脚下的土地。其中,不少女性的尸体呈现出遭受过暴力侵害的痕迹,种种暴行,简直令人发指,毫无疑问,这皆是那毫无人性的小鬼子所犯下的滔天罪孽。
见一处屋场仍浓烟滚滚。二赖子与姚梦琪怀着沉重的心情走进去,眼前的景象,瞬间让他们仿若置身于人间炼狱。无论是那曾经气派的青砖瓦屋,还是简陋的茅草房,都已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垮塌的房梁还在袅袅冒着青烟。放眼望去,尽是成堆的瓦砾、东倒西歪的断壁残垣。而在这废墟之中,横陈着男女老幼的尸体,竟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未能幸免于难。
姚梦琪惊恐地闭上双眼,双手紧紧揪住二赖子的衣襟,浑身颤抖,她是经历过战场生死的人,可眼前的惨状仍然令她根本不敢再多看一眼。二赖子此刻,胸腔中怒火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可与此同时,望着这堆积如山的尸体,他又满心犯难,如此众多的遇难者,要妥善处理,不知得耗费多少时间与精力。他不禁寻思,是不是该把卫国队的同志们都召集过来,好让这些无辜死去的百姓,能早日入土为安。
“小妹,咱们先离开这儿。”二赖子强忍着内心的悲愤,声音沙哑地说道。
姚梦琪紧闭双眼,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无法出声,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然而,两人刚迈出几步,二赖子猛地停住了脚步。原来,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具“尸体”竟微微动了一下。他瞬间来了精神,箭步冲上前去,伸手探向那人的鼻下,一感知还有微弱气息,赶忙掐住对方的人中。
没过多久,那人悠悠转醒。二赖子见他全身赤裸,赶忙俯身捡起散落在地的一件衣物,轻轻盖在他的身上。
“叔叔,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二赖子焦急地问道。
那人一醒来,便如决堤的洪水般,放声嚎啕大哭,声音悲怆而绝望:“完了,全完了啊!咱们屋场完了,绝种了呀!”
二赖子没有催促,只是铁青着脸,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他哭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将那些作恶的小鬼子碎尸万段。
许久,那人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趋于平静。二赖子再度开口,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这些是不是那些丧尽天良的小鬼子干的?”
那人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地开始痛诉起来。原来,他们这个屋场名叫肖家洼,住着一百多户人家,全村上下,共有五百多口人,平日里,大伙靠着辛勤耕种土地,虽说日子过得很艰难,但好歹也算平静安宁。
可谁能想到,就在昨天,几百个如恶狼般的小鬼子,突然闯进了这个宁静的屋场。他们一进村,便如蝗虫过境,挨家挨户地疯狂搜刮财物。但凡稍有价值的物件,以及家中饲养的猪羊鸡鸭、囤积的粮食,全都被洗劫一空。村民们若稍有反抗,迎接他们的,便是冰冷的刺刀,或是无情的枪弹,瞬间便被残忍杀害。紧接着,小鬼子们将所有村民驱赶至地坪之中,强行集中在一起,大声喝问谁是反抗分子。
这些村民,皆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平日里连与人争吵、打架都觉得羞愧难当,又哪里知晓什么反抗分子。一连问了好几人,得到的皆是茫然摇头。小鬼子见状,顿时凶相毕露,寒光闪闪的刺刀毫不犹豫地刺进了那几人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村民们惨叫连连地倒在血泊之中。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小鬼子们也懒得再问,竟恶狠狠地勒令村民们一家家站在一起,当众做出极其侮辱的举动。但凡有人不服从,或是动作稍慢一些,冰冷的刺刀便会再次无情地刺下,眨眼间,又有不少人命丧当场。
在死亡的威胁下,村民们满心屈辱,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含着泪,颤抖着双手,忍受着难以言说的痛苦。
小鬼子们的兽行却远不止于此,他们竟提出种种违背人伦道德、禽兽不如的要求,村民们自然是坚决不从,可换来的,却是小鬼子们更加疯狂的杀戮,刹那间,又有众多无辜村民惨遭毒手。
紧接着,小鬼子们的恶行愈发变本加厉,仍然强迫亲人之间做出有违伦理的行为。若是不从,小鬼子们便会一拥而上,几人合力,强行施加暴行。许多人实在无法承受这种丧尽天良的折磨,纷纷选择以自杀来结束这无尽的痛苦与屈辱。
见这般取乐未能得逞,小鬼子们彻底兽性大发,对在场的所有女性实施了惨无人道的暴力行径。从年幼的女孩,到年迈的老妇,无一幸免,皆被他们肆意践踏、凌辱,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好几个年幼的女孩,在遭受小鬼子们的侵害后,当场便气绝身亡,小小的身躯,冰冷地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小鬼子们燃起了几堆熊熊大火,围着火堆,悠然自得地烧烤着抢夺来的鸡鸭鱼肉,一边大口喝酒,一边肆意地逼迫那些遭受苦难的男女老幼,围绕着他们做出各种屈辱的动作。他们则在一旁,拍着手,发出阵阵刺耳的狂笑,那笑声,在这满是血泪的屋场中回荡,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一位少女在小鬼子的折磨下早已痛得昏死过去,可他们随后的暴行又让她从昏迷中痛醒过来。那钻心刺骨的疼痛,让她生不如死,喉咙里却再也哭不出声,只能发出微弱的哀鸣。
少女就这样在无尽的痛苦中,活活痛死,死状之惨烈,令人不忍直视。
几个小鬼子还将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后生,牢牢地捆绑在一棵大树上。一个小鬼子军官,手持刺刀,冷笑着从后生的腋窝下缓缓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随后,将手硬生生地插进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之中,肆意地掏摸起来。每一下动作,都让后生的脸部因剧痛而扭曲变形,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
那小鬼子军官掏摸了许久,终于,从伤口中掏出一个圆鼓鼓的胆囊。他如获至宝,先是用一条丝巾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接着,又捡起地上被剥下的衣服,撕下一块,再次包裹了一层,随后,宝贝似的将胆囊藏进自己的怀中,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变态笑容。
中国人受中庸之道的影响,其实讲究的是温良恭俭让,对人谦让有加,可小鬼子如此的凶狠残暴,终于激起了村民的反抗,他们不顾一切捡起地上的砖石向着小鬼子冲去,他们要以死相拼。
可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又如何斗得过武装到牙齿的小鬼子,四围的机枪响了,金属的枪子穿过他们的肉体,他们一个个十分不甘地倒在地上。
几百个小鬼子足足屠杀了十几分钟,直到都倒下了,这才住手。
临了,还一把火将屋场里的房子都点着了。
这个村民虽然也被机枪射中了,但没有打中要害,又由于他被其他尸体压在底下,这才逃过了一劫。
他已经醒过来一次,他醒来后拼命从尸体下爬出来,可看到满目凄惨的景象,心里一痛,悲愤交加,又昏过去了。
二赖子见他受的伤势不重,叫他咬咬牙,给他挑出弹头,敷上药膏,服了一颗药丸。
二赖子对他说:“叔叔,你别动,我现在去叫人来埋葬你们屋场的这些人。”
二赖子又对姚梦琪说:“小妹你留在这里,我去叫人。”
姚梦琪说:“好。”
二赖子飞快地往宿营地跑去,没多久就到了宿营地,二赖子吼道:“都快起来,跟我走!”
周志远以为有行动,问:“是不是打小鬼子?”
二赖子心情不好,不耐烦地说:“莫问那么多,到了就知道了!”
因为有两个屋场遭劫,二赖子带着队员们到了第一个屋场,留下十个人,对他们说:“你们负责安葬这些受难者,完了就在这里等我们。”说完带着余下的队员去了第二个屋场。
到了肖家洼,大家一起动手,挖了一个大坑,将三百多人安葬在一起。
安葬完了,二赖子站在大墓前,悲愤地说:“今天你们都看到了,小鬼子这些禽兽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同胞的,这些畜生简直禽兽不如,他们做下这天理不容、人神共愤的事,我们有理由不消灭他们,对他们慈悲吗?”
大家举着枪齐声怒吼道:“不能,坚决不能!”
二赖子吼道:“对,对小鬼子的容忍就是对我们国人的犯罪,小鬼子如何对待我们同胞的,我们要加倍还回来!”
二赖子带着大家勉强修补了一下一间小屋子,收拾干净了,将那个受伤的村民安排在小屋里,给他留下一些吃食和钱,对他说:“你好好养伤,不要几天就会好的。”
那个村民既悲愤又感激,悲哀地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这些好心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