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赖子趴在在潮湿的地面上,想爬起来,却感到全身疼痛,高个乞丐和二爷下手都很重,二赖子伤上加伤,加之又累又饿,浑身没有力气,二赖子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打坏了。
姚梦琪坐到二赖子身边,伸出瘦小的小手,在二赖子身上抚摸着,柔柔地问:“哥哥,疼吗?”
二赖子怕姚梦琪担心,强忍着痛坐了起来,背靠着墙壁,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勉强笑了笑,轻声说:“不疼,这点伤算什么,明天就好了。”
姚梦琪狠狠地说:“那个打赤膊的真可恨,那二爷更可恶,那么大的人欺负细伢子,抢我们的钱还打人,太坏了。”
姚梦琪恨自己太小,不能帮助哥哥,要是自己能帮助哥哥,哥哥也不会被人打得这么惨。
二赖子也狠狠地说:“让他们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打回来的。”
姚梦琪眼里露出担忧的神色,劝道:“哥哥,莫惹事,你还小,你打不过他的。”
二赖子轻笑出声:“你莫担心,我没有那么蠢,我会等到打得过他们的时候再找他们算账。”
姚梦琪吁了一口气,柔声道:“哥这样想就对了,我看你打架好狠的样子,就知道你也是个吃不得亏的人,心里很害怕,那二爷是个恶人,你要是找麻烦会吃亏的。”
这几天的经历,二赖子觉得自己长大了好几岁,尤其是遇上姚梦琪这么一个小弟弟,他觉得很投缘,很开心,只是姚梦琪太柔弱了,让他生出一种要保护他的心理,既然他叫自己哥哥,那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担心。
于是就安慰姚梦琪说:“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我不会乱来的。”
姚梦琪也像二赖子一样仰靠着,他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哥哥,我们该怎么办呢,他们把我们抓来关在这里,是要做什么?我真的很害怕。”
二赖子凝着眉头想了想,强忍着痛侧过身子,让自己面对着姚梦琪,小大人似的宽慰着姚梦琪说:“弟弟你莫怕,一切有我呢,我会保护你的!不管他们要干什么,我们暂时忍着,等有机会了我们就跑。”
姚梦琪也侧过身子,用手摸着二赖子的脸,说:“好吧,我听哥哥的。”
二赖子摸了摸姚梦琪的额头,说:“你的病好像好了许多,但爷爷交代你还得吃药,你吃了吗?”
姚梦琪说:“我见爷爷要收我做孙子,就把药放在爷爷的药柜里没带。”
二赖子担心地说:“那怎么办?你还得吃药呀!”
姚梦琪说:“哥你别担心,我感觉我已经好了。”姚梦琪心里暖暖的,哥哥时时都在关心他,在他病了的时候背着他给他找郎中,钱被人抢了,拼着命也要抢回来,自己却被人打得遍体鳞伤,自己都这样了还不忘他生病的事,哥哥对自己实在太好了,自己也一定要对哥哥好。
二赖子感到自己身体发虚,便抓住姚梦琪的小手,轻声道:“我有点累了,我们躺一会儿吧。”
姚梦琪满脸忧色,她问:“哥哥,你是不是身上又痛了?”
二赖子摇摇头:“不是,就是口干,喉咙里像是火烧,肚子也饿。”
姚梦琪“哦”了一声,说:“那就睡吧。”
两人就静静地躺着不再说话。
姚梦琪睡了,二赖子却转动着脑袋打量起屋子来。他发现这间屋子的屋顶更高,离屋顶不远处开有一个小窗,有微弱的光亮泄进来,照到对面墙上,左侧挨墙安放了一张床,床头放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只放着一盏大油灯;其它什么都没有,屋子里很阴暗,进来时还闻到一股霉味。
二赖子觉得,要从这么高的屋子里逃出去,恐怕没有可能。
屋顶那个小窗户的微光渐渐退去,天像是黑了下来。二赖子支楞着耳朵倾听着,墙外有呼呼的风声,墙角有土狗子(蟋蟀)在叫,外屋渐渐嘈杂起来,像是有许多人,那个二爷在呵斥,还有扇耳光的声音和低低的呜咽声。
二赖子感到背上冷浸浸的难受,心里很想睡到那张床上去,但他不敢,自己挨打无所谓,他怕连累姚梦琪挨打。
二赖子留意了一下,进前屋时,朦朦胧胧看见地上只有乱七八糟的地铺,眼前这张床上的主人,一定是这里的重要人物。
一会有人开锁进来了,是二爷。二爷理都没理二赖子和姚梦琪,就躺到那张床上去了。
一会就响起了打雷般的鼾声。
二赖子本来就感到饥饿难耐睡不着,这一来更睡不着了。
他干脆睁着眼睛想着如何逃出去。想来想去,觉得只能是以后找机会逃。
想到这里,他安心了一点,倦意也上来了,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二赖子和姚梦琪被关在这间小屋里,二爷一连三天没理他们。
二爷每天都出去,直到晚上才回来,一回来就躺到床上,也不理二赖子和姚梦琪。
二赖子开始还以为会有人送饭给他们吃,可一连三天过去了,谁也没给他们饭吃。
第一天,二赖子还有气无力地叫着:“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可到了第二天,二赖子饿得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二赖子饥渴得头昏眼花,浑身乏力。
他想,他们只怕会饿死在这里。
第三天的晚上,二爷进来没像往常那样躺到床上去,而是点亮了桌上那盏油灯,屋子里顿时亮堂了一点。
二爷走到二赖子和姚梦琪面前,阴测测地笑道:“饿肚子的滋味很好受吧?”
旋即却恶狠狠地说道:“你们两个小崽子听着,想吃饭,就给我仔细(老实、小心的意思)一点,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你们要是想着逃跑,那你们就活到头了,我会活剐了你们!”
一见打莲花落的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姚梦琪吓得抱着二赖子,全身簌簌发抖。
二赖子硬撑起身子,用手在姚梦琪的后背轻轻拍着安慰姚梦琪,并斜眼向二爷望去,只见二爷一颗圆脑袋,一个蒜头鼻,两只老鼠眼,下巴上的胡茬子硬似钢针,颧骨上还长着一颗恶痣,满脸横肉,一副恶相,一看就是一个不善之人。
就是二爷没有打二赖子,二赖子也不喜欢这样的人,何况还下狠手打他,因此,二赖子狠狠盯了他一眼。
这一眼刺得二爷极不舒服,他恼了,一个耳光将二赖子打倒在地,又踢了一脚,恶狠狠骂道:“小崽子你不服气是怎地?不服气老子剜了你的眼睛,以后你要还是这个样子,老子就宰了你!”
说着,一手一个提起二赖子和姚梦琪来到前屋。
前屋墙壁上的油灯却是昏黄的,昏黄的灯光下,二赖子看见挨墙一溜躺着十几个年龄不一、蓬头垢面的人。二赖子还发现,前两天跟自己打架的那两个乞丐也在里面。
二爷将两人扔在抢钱的乞丐和高个乞丐铺前,抢钱的乞丐和高个乞丐赶紧爬了起来。
二爷对他二人说:“锤子雷子,他们两人就睡在你们中间,由你们看管,如果他们逃走了,就打断你们的手脚,割掉你们的耳朵鼻子,你们听到没有?”
二人赶紧站起来,弯腰答道:“听到了,二爷您放心,我们一定严加看管,他们绝对跑不了!”
二爷哼了一声,走进里屋,没一会,里屋就鼾声如雷。
高个乞丐一把拖过二人,按坐在地铺上。二赖子一耸身子,挣脱开他的手。
抢钱乞丐却嘻嘻笑道:“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我们还真是有缘,认识一下,我叫雷子——”
又指了指高个乞丐,对二赖子说:“这是我哥哥锤子,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
二赖子现在哪有力气跟他说话,他翻了一下白眼,没有理雷子。
他非常恨雷子抢姚梦琪的钱,虽然雷子有意识地跟他套近乎,可他心里并不买账。
雷子不以为忤,低声道:“你别记仇,我要是知道我们会凑在一起成为兄弟,我就不抢你们的钱了,再说钱也给你们拿回去了,我就给你们道个歉,好么?”
二赖子仍然没有理雷子,他现在很难受,身上痛还在其次,主要是口干舌燥腹中空,浑身绵软无力。
锤子也低声对二赖子说:“小子,要不是你砸我一砖头,我也不能那么打你,你莫不识好歹,这里可不是你家里,你要是敢乱来,将来有你苦头吃。”
雷子附和道:“是呀,在这里,谁敢不听大爷二爷的话?你千万不要想着逃跑,你要是逃跑被抓回来,不死也会脱层皮,我们也不敢让你们逃跑,你们要是逃跑了,二爷真的会打断我们的脚手,割掉我们的耳朵鼻子的!”
听了二人的话,二赖子并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残忍的事情,认为他二人是耸人听闻,是在吓唬他们,因此,鼻子里“哼”了一声。
雷子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又低声道:“我好心提醒你你别不相信,到明天你就会看见的,花子那个妹子就是因为逃跑被抓回来了,被二爷割掉了耳朵鼻子,还剪掉了她半根舌头,二胡爷爷也是因为护着不让二爷对花子下毒手,被二爷打断了一条腿,割去了耳朵鼻子的。”
姚梦琪听得毛骨悚然,身子像筛糠一样,他抱住二赖子,害怕得直往二赖子怀里钻。
二赖子虽然听得心惊胆颤,但他还是紧紧抓住姚梦琪的手,轻轻安抚道:“莫怕,有我呢!睡吧,睡着了就不害怕了。”
看二赖子那副样子,锤子很是忧郁,他陪着笑脸说:“你们莫记仇了,好不?你们三天没吃饭了,一定很饿吧,我跟雷子给你留了点饭,我给你们端来。”
一会锤子就端来了两碗饭。
饭都是剩饭,还隐隐有股馊味,但饿极了的二赖子却顾不得这些,他一把夺过碗,给了姚梦琪一碗,对姚梦琪说:“弟弟快吃。”
自己立刻就狼吞虎咽起来。
虽然饿极了,姚梦琪还是不紧不慢地吃得很斯文,二赖子吃完了,姚梦琪半碗饭都没吃完。
二赖子问锤子雷子:“还有吗?”
锤子不好意思地说:“没有了,再说你们已经饿了几天,一下不能吃得太饱,会撑坏肚子的,等明天吧,明天我们弄到了好东西给你们留着。”
姚梦琪将碗送到二赖子面前,说道:“哥,你吃吧。”
二赖子推开碗,说道:“弟弟你慢慢吃,我其实已经饱了,再吃撑坏了就不好。”
姚梦琪让了好几次二赖子横竖不吃,姚梦琪只好又慢慢吃起来。
吃了东西,二赖子感觉有了力气,就对锤子和雷子说:“有水吗?”
雷子赶忙说:“有,有。”
跑去端来一碗水,二赖子一口气就喝完了。
感到还渴,叫雷子又倒了一碗水来也喝了。
见姚梦琪吃完了饭,雷子也给姚梦琪倒了一碗水来,姚梦琪喝了大半碗就不喝了。
二赖子说:“怎么不喝了?”
姚梦琪道:“肚子都鼓起来了,要不你喝了它?”
二赖子道:“我也喝不下了。”
有了力气,二赖子就问锤子雷子:“谁是大爷二爷?”
雷子指了指里屋,悄声道:“他就是二爷。”
锤子说:“你暂时看不到大爷,大爷好几个月也不一定来一次,来了也呆不了多久就走了,这里主要是二爷管,所以你不要惹二爷生气。”
雷子说:“二爷放你们出来,你们明天就得练功,还是早点睡吧,别到时起不来挨打。”
“练功,是练武功吗?”二赖子以为是练武功。
“不是,你明天就知道了。”锤子说。
这一晚,二赖子睡在这散发着霉湿气的肮脏地铺上,大睁着双眼,怎么也睡不着。他有点后悔,悔不该离家出走,弄得现在有家也不能回,他听锤子雷子说这里的人都得听大爷二爷的,他不知道大爷二爷会如何对他们,也不知道抓他们来这里做什么,更不知道今后的日子要如何熬。
但是,二赖子虽然年纪小,性格却十分刚强,他心里暗暗打着主意,有机会他还是要跑,哪怕会被打断手脚,会被割了耳朵鼻子、
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坐在妈妈膝盖上,妈妈一边剥着煮熟了的鸡蛋喂他,一边还时不时在他脸蛋上亲一口。望着妈妈那慈祥的笑脸,二赖子感到幸福极了温馨极了。
他是被二爷一脚从梦中踢醒的。二赖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望见二爷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猛地一惊,清醒过来了,赶紧一拉姚梦琪,爬了起来。
乞丐们都出门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二赖子和姚梦琪。
昨晚吃了点东西,二赖子感觉精神好像恢复了,身上也不怎么痛了。
二爷将几个馒头丢给他们,喝了一声:“快点吃,吃完了练功!”
这一次二赖子和姚梦琪都吃得很饱,也许是二爷怕他们没吃饱没有力气练功吧。
吃完了馒头,二爷狠声狠气地说道:“快起来,现在开始练功!”
二爷将一个大瓦钵搁在两块砖头上,瓦钵里盛满了水,瓦钵底下燃着熊熊的火。等瓦钵里的水烧开了,二爷拿出一枚铜板丢在瓦钵里,对姚梦琪说:“你用手将钵子里的铜板捞出来,要是不想手被烫伤,动作就要快。”
说着,自己做了个示范,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铜板就到了二爷手中。
二爷将铜板重又丢到沸水里,对姚梦琪说:“你来。”
姚梦琪望着翻滚的沸水,心里直打鼓,好半天也不敢伸手。
二爷一把薅住姚梦琪的头发,拖到瓦钵前,厉声道:“快点捞!”
姚梦琪只好挽着袖子,哆嗦着伸出手取那铜板。,手刚一接触沸水,烫得他赶紧缩回手。二爷一见,“啪啪”就是两个耳光,喝道:“废物,再捞!”
姚梦琪只得再次伸出手,咬着牙飞快地取出铜板,却烫得姚梦琪的小手红通通的,立时,小手就肿得像个小馒头,手背上全是爎浆大泡。
姚梦琪“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二爷却又扇了姚梦琪两个耳光,骂道:“你娘个麻皮的哭,哭死!还不快捞!”
姚梦琪虽然不敢哭了,却还是呜咽着,小肩膀一耸一耸的。
二赖子站在一边,看到姚梦琪小手那凄惨样子,心里一紧,暗骂二爷不是人。可他现在学乖了,知道二爷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招惹他只会更凄惨,他更怕姚梦琪还会挨打,连忙说:“二爷,我来试试。”
二爷瞟了一眼姚梦琪,知道再逼姚梦琪只会更糟,就说:“你来吧。”
二赖子挽起袖子,憋了一口气,飞快地伸出手,取出铜板,小手竟然只微微红了一点。
二爷对二赖子喝道:“你就这样练,不准停。”
二赖子就继续练起来。
二爷又找来一叠树叶,将两片树叶叠着搁在一条板凳上,拿出一把磨得十分锋利的裁纸小刀按住树叶,飞快地用小刀划了一下,面上的树叶划成了两半,而下面的树叶竟毫发无损。
二爷瞪了姚梦琪一眼,说:“就照我这个样子练!”
姚梦琪的小手抖索着,他忍着烫伤的疼痛,学着二爷的样子,拿着小刀在树叶上划了一下,可树叶上只留下一道划痕。
二爷气得踢了姚梦琪一脚,骂道:“蠢得像只猪,你没吃早饭?要把握好力度划开上面的树叶,还不能伤到下面的树叶。”
姚梦琪手痛得厉害,但还是咬着牙又划了一刀,却将上下两片树叶都划破了。
二爷又是一个耳光,骂道:“真是个坯货(愚笨的人),继续练!”
姚梦琪只好继续练起来。
二爷取出一段细麻绳,拿在手中,监督两人练习,稍不如意,就用麻绳抽打。
此时还是秋天,都还穿着单衣,麻绳抽在身上,火辣辣的。
这一天里,两人也不知挨了多少打,他们的身上已经伤痕累累。
一天下来,二赖子练得居然像二爷一样,不怎么动作,铜板就从沸水里到了二赖子手中,只是他的手也被烫得红通通的。
而姚梦琪还是不能划开上面的树叶。
傍晚,乞丐们陆陆续续回来了。二赖子发现,二胡爷爷和那个叫花子的妹子果然没有耳朵鼻子,二胡爷爷一只脚还一瘸一拐的。
乞丐们回来了并不吃晚饭,许是他们在外面都已经讨吃过了。他们一个个将身上讨来的钱交给二爷,讨得少的,轻则挨二爷的骂,重则被二爷扇耳光。
交完钱,乞丐们就坐在地铺上发愣。
等二爷进里屋了,雷子在自己的讨饭袋里掏啊掏的,掏出一只鸡腿、两个干巴巴的包子和一个烧饼,锤子也掏出两个茶鸡蛋和一大碗剩饭。
雷子对二赖子和姚梦琪说:“吃吧吃吧,我知道你们还没吃饭,这是我和哥哥特意给你们留的。”
二赖子和姚梦琪此时正饥肠辘辘,也顾不得别的,两人抓起来就吃。
二赖子再看雷子和锤子时,觉得他们两人也不那么讨厌了。
晚上,姚梦琪睡在地铺上摸着被烫伤的小手,嘤嘤哭着。雷子安慰他说:“咬咬牙,熬过这一阵就好了,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二赖子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拍着姚梦琪的后背。
一连好多天,二赖子和姚梦琪轮换着练习取铜板和划树叶。后来树叶换成薄纸,二赖子能一刀划下去,想划到第几层就划到第几层,也能一次从沸水里取出五个铜板。
后来他们又练习从衣袋里夹豆腐,从火里取烧红了的铁丝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