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和峤被罢

司马衷用余光四下观察，只见太傅杨骏立于御阶下之首，紫袍玉带，手执象牙笏板，身后列亲信杨珧、杨济、张劭、段广等，整个人好不威风。

司马衷缩了缩头，果然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他现在可不是那“天下独尊”，他只是一个手无权力的废材天子。

于是他只好装作神情木讷，侧目看向身旁。他看到垂帘后，皇太后杨芷也端坐其上。

杨太后见司马衷侧目看她，便微笑予以回应，还向他点了点头。

司马衷一愣，随即想起，杨骏的女儿，太后杨芷倒是个好人。

历史上她多次为贾南风求情，还劝诫贾南风改邪归正，但小心眼的贾南风反而因此记恨上她，最后将她困死在深宫中。

司马衷叹口气，好人为什么总是没有好报呢？

御阶下，杨骏不时高声宣诏，时而以事启奏，但司马衷都没有说“不”的权力，只能回答“依太傅所言。”

只见杨骏突然针对和峤发难：“陛下，和中书曾屡次在先帝面前诽谤陛下。和峤身居高位，反不思报国，阴议禁中，谤讪朝政，动摇国本。臣奏请陛下，免去和峤中书令一职，罢官还乡！”

“这……”御阶下顿时一阵骚动，百官面面相觑，等着看和峤会有什么结果。

杨骏轻蔑一笑。不仅是因为和峤屡次让他下不了台，令他怀恨在心，更是要借此机会，杀鸡儆猴，好让百官再无忤逆他的想法。

殿中中郎孟观，此时正在殿墙边稍远的地方。他摇摇头，低声对身旁的李肇说道：“若是贾公（贾充）还在，杨骏又怎么敢这么嚣张跋扈？”

李肇目视殿中，将孟观的手往下压：“不急，先让这杨贼嚣张几日。前几日，你应该和我一样，也收到了贾后的信件罢？”

“正是！信中约定，待到比武宴会召开，寻找一机会与贾家面谈。到时候，一切自有分晓！”孟观眼神如火。

作为殿中军的将领，孟观、李肇一直被杨骏打压冷落，早已心生不满，贾家又在这个时候突然联系他们，这岂不是起事的大好时机？

两人暂时将心事压下，静观朝堂上的变化。

此刻，所有人都看向和峤，期待他会如何反应。

和峤则并未慌张，他整肃衣冠，声若洪钟：

“臣蒙先帝拔擢，授予我中书要职。微臣夙夜忧勤，唯恐负托！臣过去侍奉先帝，的确说过一些在如今看来不妥当的话。我的话没有实现，实乃国家的福分！”

说到这，和峤看向陛下。

司马衷心中一动。自然知道和峤的意思。

原先，和峤担心司马衷无法处理朝政，故多次向晋武帝直言劝谏。

但如今，和峤的确是错了！

他没有想到，当今的天子，乃是堪比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高祖宣皇帝“诈病夺权”那样暗藏深谋远虑之英雄！

有这样的雄主，和峤相信，大晋朝堂绝不会落到奸臣手中！

既然已经成功将嵇绍安插进了陛下身边，那也算暂时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自己当下的确应该暂避锋芒了，以免给陛下造成困扰。

“臣不敢逃脱自己的罪责，甘愿卸官还乡！至于‘动摇国本’，此罪名恕臣不敢承认，恐怕是另有其人吧！”

和峤转身直直地看向杨骏，眼中明晃晃像刀一样，让杨骏竟有些不敢直视。

这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和峤分明是在暗示杨骏，才是那个“动摇国本”之人。

杨骏口才并不好，之所以能成为辅政大臣，恰恰就是晋武帝看中了他平庸无能这一点。

所以，既然现在和峤同意了罢官回乡，杨骏不想在朝堂上呈口舌之快，到时候吵架吵不过，反而让人看笑话。

杨骏上前一步，看向司马衷，意图非常明显，就是要陛下最后来盖棺定论。

司马衷有些无奈，以和峤的性格，被杨骏罢官，其实是早晚的事情。

但不管怎么说，和峤被罢免前，已经为自己做了很大的贡献。如今，暂且避避锋芒，也可以接受。

“那就，依太傅所奏吧。”司马衷摆摆手，示意这事翻篇。

和峤从朝堂中退出，倒也不全是坏事。

如果和峤能以一介布衣的身份，暗中走动活动，倒不会显得那么引人注目。一个已经被罢官的老人，有什么好注意的呢？

因此，司马衷决定将一个早就定好的任务，交代给和峤。

“朕也有些乏了，如果众爱卿还有事启奏的话，就由太傅代朕处理吧！”说完，司马衷就在宦官的搀扶下退朝了。

杨骏笑笑，如此正好，这样他便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按照自己心意处理朝政。

“太傅，请容许臣向陛下赔罪，辞别！”和峤一拱手，也退出了。

杨骏没有说什么，默许了这一行为。

一个被罢免的老臣，一个手无实权的天子，确实没什么好担忧的。想必碰面也只是哭哭啼啼罢了。

杨骏心头一乐，继续在朝堂上扮演他辅政大臣的戏码。

太极殿东堂。

天子御榻。

和峤面对司马衷，惭愧地说，“老臣无能，如今被杨骏罢免，往后怕是难以为陛下效劳了啊！臣……愧对陛下的重托……”

“和卿已经做得很好了。”司马衷安抚他，“朝中有张华在顶着，还有嵇绍在身边陪我，你们做得很好，朕心甚悦！”

“如此，老臣便稍稍宽心了。”和峤擦擦额头的细汗。他一把年纪了，不像张华那般骨子硬朗，这几番在朝堂上硬顶杨骏，算是豁出老命了。

“和卿既然已经退下一线，朕有一个暗线任务，想要交给你去做。”司马衷神秘一笑。

“是何？陛下尽管吩咐，只要臣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必为陛下赴汤蹈火！”和峤目光坚定。

“不知和卿与傅咸关系如何？”

司马衷笑着看和峤，他准备让和峤去拉拢傅咸，好填补和峤被免后朝堂上的权力空缺。

“傅咸傅左史，为官峻整，疾恶如仇，直言敢谏，忧国忧民。他也多次劝谏杨骏应该还朝政于天子，与臣立场相近、同而不党。”

和峤不是糊涂人，一下就听出了陛下的话外之意。

“陛下若是希望傅咸傅左史能够为陛下所用，臣愿往说之！”和峤一口应允，花白的胡须一颤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