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气攀附在美术教室的窗棂上,凝结成珠串往下坠。苏晚数到第九滴水珠砸中锈蚀的排水管时,林小满正用美工刀在橡皮上雕刻第17颗星星。那些棱角分明的凹痕像极了顾屿虎口处的疤痕,在昏黄壁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保卫科说监控硬盘泡了酸梅汤。“林小满把偷拍的记录本摊在染着颜料的课桌上,草莓味荧光笔圈出几个可疑时段,“但你看周三傍晚这里——“她指尖点在考勤表的指纹识别栏,“顾屿的ID比我们晚半小时解锁储物柜。“苏晚的炭笔在阿波罗石膏像的眼窝处打了个颤。画纸上少年英挺的鼻梁突然裂开细纹,她望着自己笔下无意间描摹出的顾屿式下颌线,猛地合上素描本。右耳助听器传来教务主任高跟鞋的喀嗒声,由远及近的震动频率让太阳穴突突直跳。松节油的气味突然浓烈起来。顾屿抱着物理竞赛习题集出现在门框分割的光影里,左手缠着的新绷带渗出淡黄色药渍。他今天制服的第三颗纽扣系错了位置,领口褶皱里卡着半片银杏叶,叶脉纹路与苏晚速写本边缘的铅笔痕惊人相似。“校刊部要做获奖者专题。“他将习题集搁在染着钴蓝颜料的窗台,袖口滑落时露出小臂内侧的电子表。苏晚注意到银色表盘泛着不自然的蓝光,秒针正以违背常理的速度逆时针回旋。调色刀刮过亚麻画布的嘶鸣被助听器放大成电钻般的噪音。苏晚看见顾屿喉结上下滚动,右手无意识按在后腰——那里新增的方形敷贴边缘,隐约透出皮肤试验留下的密集针孔。林小满突然打翻洗笔筒,靛蓝色水流像条苏醒的蛇,顺着瓷砖缝蜿蜒到顾屿脚边。“会长大人,“她晃着半湿的采访提纲凑近,“你采访过这么多竞赛冠军,有没有见过会自己发光的颜料?“顾屿后退时撞歪了画架,习题集被穿堂风掀开的瞬间,苏晚瞥见某页空白处爬满声波函数图。β系数与γ参数交织的曲线,与她病历上听力损伤的频段图几乎重合。他的影子投在未干的《雨夜街灯》油画上,与画中那个仰望霓虹的孤独人影严丝合缝。“某些发光材料需要镧系元素激活。“他弯腰拾起滚到画架底的青柠糖,糖纸折射的虹光扫过苏晚轻颤的睫毛,“就像有些秘密,得在特定波长下才会显形。“这话语尾音尚未消散,窗外突然滚过闷雷。苏晚的助听器捕捉到远处球鞋碾过落叶的碎响,当她转头时,正看见许朝阳脏辫末梢的银环在门缝处一闪而过。雨滴开始叩击遮雨棚时,苏晚正跪在储物柜前核对画具编号。潮湿的金属门映出她晃动的轮廓,像幅被雨水洇湿的炭笔素描。后颈忽然掠过一丝凉意——顾屿的黑色保温杯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台,蒸腾的热气在玻璃上画出连绵的声波纹。当指尖触到柜顶暗格时,助听器突然发出高频蜂鸣。尘封的《樱花少年》素描本安然躺着,封面却多出张鹅黄便利贴。苏晚认出那是顾屿的瘦金体,经纬度坐标“32.7°N, 118.8°E“被水渍晕染成振翅欲飞的模样。“那是南京紫金山天文台的坐标。“顾屿的声音混着雨声漫进来。他斜倚门框的姿态像株被风雨压弯的竹子,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松脱,露出锁骨下方新鲜的青紫色针眼,“你每幅画的云层里,都藏着这个数字。“苏晚的掌心被素描本烫得发疼。翻到第13页樱花树下的侧脸速写时,泛黄纸页空白处浮现出铅笔写的傅里叶变换式。雷光劈开云层的刹那,顾屿的影子突然笼罩上来,带着薄荷与碘伏混合的苦涩气息。“这个β系数,“他指尖点着公式末端颤抖的希腊字母,“对应你右耳损失的4000Hz频率。“绷带松脱的右手突然伸来,虎口疤痕处纹着的微型二进制代码在闪电中清晰可辨——01110011 01110101 01101110,ASCII码翻译过来正是“sun“。林小满的尖叫就在这时撕裂雨幕。她举着湿透的校服冲进来,身后跟着浑身滴水的许朝阳。“物理实验室的示波器被拆了!“她的圆框眼镜蒙着水雾,“值班老师说丢了三块钕磁铁!“顾屿将素描本塞回苏晚怀中的动作快得像是错觉。沾着药渍的绷带擦过她耳畔时,助听器突然接收到奇异的电磁杂音。那串二进制代码在她视网膜上灼烧出残影,与病历首页角落的钢印编号完美契合—SUN-2002-β-4000。“明天放学后,“顾屿扣上淋湿的制服外套,逆时针跳动的电子表盘泛起警告红光,“带你去个能听见彩虹的地方。“纽扣上挂着的银杏叶飘然坠落,正盖住苏晚速写本里少年眼角那颗隐秘的泪痣。暴雨在黄昏时分转成淅沥的私语。苏晚蜷缩在画室角落,看着手机里母亲刚传来的CT影像——鼓室腔内植入的银色芯片,与顾屿父亲三年前发表在《声学前沿》的专利设计图如出一辙。窗玻璃上的雨痕蜿蜒成听力曲线图,而远处篮球场上,许朝阳正用扳手砸开生锈的储物柜,取出染血的物理竞赛报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