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壮士此去兮

将毒药交给女子后,吴行明就离开了济川王宫。

他相信女子不会骗自己。

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

吕嘉终于来了。

吴行明来到宫殿的时候,二人正亲密地吃着酒食。

女子今日的装扮十分艳丽,且笑容明媚。

这让吕嘉颇为赞叹,直言相识数年,都没见她这么开心地笑过。

看着看着,吴行明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二人同吃一份酒食,完全没有分开。

难道女子没有下毒?

还是说她打算与吕嘉一起殉情?又或者要同归于尽?

吃到一半,女子来了兴致,便跳起了舞来。

其舞姿柔美,令吕嘉连连赞赏。

但跳着跳着,她却不知为何,落下泪来。

吕嘉忙上前询问道:“爱妃何故落泪?可是觉得受了慢待?”

“妾是觉得高兴,喜极而泣。”

“那就好,那就好。”

吕嘉替她擦拭掉眼泪,然后继续欣赏起来。

但他显然没有明白女子的心思。

暗中观察的吴行明却是明白了过来,他不再多做停留,而是离开了济川王宫。

很显然,女子此生无依无靠,已有向死之志。

今日这番装扮,也算是为自己送行。

数日后,王宫内便传出了吕嘉病故的消息。

百姓闻言都欣喜不已,认为这吕嘉早就该死了。

至于那名女子,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临淄。

因为行动十分完美,刘襄因此对吴行明大加赞赏。

考虑到他的身份需要保密,所以只是让祝午暗里赏了他一些金银。

吴行明完全高兴不起来,因为新年过后,他便要前往长安了。

而这一去,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看着显怀的妻子,吴行明思考半日,提前为孩子取好了名字。

若是男孩,就叫吴楷;若是女孩,就叫吴淑君。

这一年,吴行明提前回了趟山寨,与家人稍作团聚。

然后又赶回临淄,准备出发长安。

出发前一晚,祝午亲自设宴为吴行明饯行。

而当吴行明赴宴的时候,却发现祝午并没有坐在主位。

他随即便想到了一种可能。

果然,一名男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祝午拜道:“臣拜见大王。”

吴行明也跟着拜道:“拜见大王。”

刘襄坐在主位,抬手道:“都起来吧,今日是私宴,不必多礼。”

二人也跟着一起入席。

吴行明埋着头,不敢直视刘襄。

刘襄道:“行明,寡人说了,今日只是私宴,不必拘于礼数,抬起头来吧。”

吴行明这才抬起头来。

“寡人认识你两年,如今还是初次见面,以你观之,寡人有何不同?”

“大王器宇轩昂,实乃天人之姿。”

刘襄大笑道:“哈哈,未曾想行明也是阿谀奉承之辈。”

“俱是实言。”

刘襄十分高兴,直言道:“其实王侯与百姓何异?同样的躯体、耳目,生老病死也无法避免,仅仅是因为出身不同而已。”

祝午和吴行明不敢接话。

“行明可信天命?”

“信。”

“为何?”

“因为若是没有祖父托梦,小民也不会来投效大王。”

刘襄举起酒樽,洒在前面的地上。“那这杯酒,便敬与令祖父。”

“谢大王。”

宴席继续,刘襄为了让吴行明此行没有顾虑,承诺会照顾好李翠以及他未来的孩子。

接着,刘襄又从袖中取出两封帛书,一一递给吴行明。

“寡人特意准备了两封帛书,两位弟弟进长安已有数年,千里相隔,寡人亦不知他们此时所思所想,行明到了长安后,先示以此书。”

“若是觉得他们可以信任,再示之此书。”

“喏。”

吴行明上前接过帛书,好好地收了起来。

酒过三巡,刘襄也有了醉态。

他开始抱怨起吕雉来,并毫不避讳地直呼其名。

好在周围的奴婢都被支走了,此间只有他们三人,刘襄说什么都可以。

聊到最后,刘襄兴致大发,起身舞剑,高歌道。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此去兮,凯歌还。

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这首是著名的《易水歌》。

只不过刘襄把‘不复还’改成了‘凯歌还’。

当初燕太子丹送荆轲刺秦,如今刘襄送吴行明刺吕,二者确有几分相似。

唱完之后,刘襄将佩剑指向吴行明。

“行明,你观此剑如何?”

“大王佩剑,自然是绝世好剑。”

“那便赐你了。”

刘襄说着便将佩剑丢给了吴行明,然后又解下剑鞘,一并给了他。

吴行明却道:“大王,这佩剑不易隐藏,若论刺杀,还是匕首更合适。”

刘襄闻言大笑了起来。

祝午急道:“能得大王赏赐佩剑,是你毕生之幸,还不快谢恩。”

“小民谢过大王。”

“免礼免礼,不知为何,寡人越看你越觉得喜欢,行明,若是刺吕成功,你想要何等封赏?”

“小民别无所求,只希望家人平安。”

“就这些?”

“嗯,就这些。”

“若此事得成,寡人封你为於陵侯,食邑千户,让你衣锦还乡,如何?”

“额...多谢大王。”

而祝午也没有落下,刘襄承诺事成之后封他为骈邑侯,食邑两千户。

当然,前提是他能继承帝位。

时辰渐晚,刘襄也不能在宫外久留,于是在他喝醉后,祝午便让心腹悄悄将刘襄送回了齐王宫。

安排好这些之后,祝午回来找到吴行明。

“大王一诺千金,你若真能刺杀成功,那这於陵侯定然会封,就算你不能活回来,也会由你的后人、兄弟继承。”

吴行明看着手中的齐王佩剑,一时无言。

“其他事我也不再做赘述,只是最后还得嘱咐你一句,若是刺杀未果,你绝不能被抓活口,明白吗?”

“明白。”

祝午嘱咐完后,吴行明便回到小院中。

李翠对于吴行明要做的事一无所知,但明白他远行是要干一件大事,而且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你记得要勤换衣服、勤洗澡,不然身上总有一股汗臭味。”

“这里每日都有人照看我,你在外面无须担心。”

......

李翠唠唠叨叨地说到了半夜。

吴行明就这样抱着她以及他们未出生的孩子,度过了这一夜。

天还未亮时,他便悄悄地起床,穿好衣服,拿上行李出了门。

而李翠也在此时睁开了眼睛,她挪到了吴行明那边,感受着床榻上的余温。

她躺在那里,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便落下泪来。

此次前往长安,除了吴行明外,同行的还有一名信使,他常年往来于两地之间,对沿途道路十分熟悉。

祝午安排他来给吴行明带路。

信使当然不知道吴行明此行的任务,只以为他也是来送信的。

朝阳初升,二人沿着官道,一路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