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滑着念珠,显然心里也很不平静。
燕王说的没错,陛下有这样的想法,不管是什么目的,对燕王来说,就是一步之遥。
群臣不反对,保持沉默。
那不就成了吗?
陛下说出口的话,难道还有收回去的可能?
可惜遭到反对,一切就变成镜花水月的泡影。
他强行平静的说道:“王爷,你失态了!”
“俺怎么能不失态?”
“那可是九五大位啊。”
朱棣很是激动,面对至尊之位,怎么可能还保持冷静。
闻言,姚广孝不由沉默,任由朱棣发泄情绪。
良久后,见朱棣平复下来,才道:“王爷,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的。”
“这一次议立储君,就透露着许多怪异之处。”
“一是陛下真要有心立王爷,不可能因为刘三吾的一句话,就动摇了。”
“偏偏刘三吾反对后,陛下就好似没有说过,不再提及。”
朱棣道:“你是说老头子虚晃一枪,醉翁之意不在酒?”
“天心难测,不好判断。”姚广孝叹息道:“万一陛下的意图,是借抛出立王爷的说法,从而把兄终弟及这条路给堵上。”
“那么别说王爷,秦王、晋王就更加不可能了。”
闻言,朱棣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的说道:
“你是说,老头子从来没想过,要立太子?”
“他是知道朝臣会反对,所以……。”
姚广孝的念珠滑的更快了,他道:“未尝没有这个可能。”
“那这还争什么争?”
朱棣气急,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老头子都玩这种手段,堵上立太子的可能,他们争有什么用?
“王爷,稍安勿躁。”
姚广孝突然轻笑了一声,道:“这不是有人帮我们搅乱了局势嘛。”
“可能陛下都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有些脱离他的掌控。”
朱棣眼眸一凝,道:“你是说詹徽,还有任亨泰他们出来搅局?”
“这是第二点。”
姚广孝伸手示意,请朱棣坐下谈话,朱老四坐下来,不忘看着他,等待下文。
“要立太孙,就要把嫡长给论明白。”
“三皇孙在文华殿的一番闹腾,就已经把二皇孙的身份,贬的一文不值。”
“吏部的人把谁是嫡孙拿出来说事,直接给挑明了,立太孙就要先定嫡长名分。”
“礼部的官员,认为三皇孙是嫡长,跪在孝子首位,当立之为太孙。”
“黄子澄他们是支持二皇孙的,自然反对。”
“双方争论不一。”
“一方背后是文官,一方背后是淮西勋贵。”
姚广孝道:“试问王爷,若你是陛下,会如何决断?”
朱棣脱口而出道:“棘手!”
“立三侄子,文官反对,立二侄子,淮西勋贵会闹腾。”
姚广孝语气一幽,“若立二皇孙,陛下会如何?”
朱棣后背发凉,汗毛倒立,整个人神色剧变,“二侄子压不住蓝玉那伙勋贵的。”
“下场只能是……。”
“他们会坐以待毙?”
“不对!”
朱棣眉头紧皱。
“哪里不对?”姚广孝问道。
“这群淮西勋贵,他们只知道打仗,嚣张跋扈,能看穿这背后的凶险?”
不是朱棣对淮西勋贵有偏见,而是淮西勋贵的扛把子,徐达,李善长等去世后,能扛大旗的,竟是只有蓝玉这个匹夫。
淮西勋贵是骄兵悍将,现在蓝玉当道后,更胜一筹,可以说自己为表率,越发的变本加厉起来。
他们这群勋贵,有几个脑子灵活,看得清楚什么叫功高震主,什么叫朝不保夕吗?
“如果是以前的话,贫僧也会这么认为。”姚广孝道:“但这次不同,三皇孙突然站了出来。”
“那么一切就不一样了。”
朱老四摸着下巴,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
“三侄子跟勋贵们天然就亲近。”
姚广孝接话道:“这也就不存在王爷说的可能了。”
“三皇孙要争,蓝玉这群人就会跟上。”
“到时候,文武争储,陛下左右为难之际,有些言论就会再次喧嚣尘上,从头再议。”
朱老四眼睛一亮,道:“你是说……?”
“对。”
“文武争的越凶,陛下越不满意,越不高兴之下,他就会再次把目光转移到立太子的方向上。”
姚广孝露出欣慰之色,道:“好在今日,礼部有人站出来,把三皇孙砸在了黄子澄他们的脸上。”
“这一招,彻底挑破,他们是不接也得接了。”
朱老四的心情,顿时大好了不少。
完全可以预见到,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只要储君之位没有定下。
自己的那两个大侄子会争的有多么激烈了。
他们争的越是夸张,自己的机会就越大。
“和尚,俺有一事不解,詹徽与任亨泰是支持三侄子的?”
吏部官员抛出谁是嫡孙,礼部官员顺势就叫着要立三皇孙。
明眼人一瞧都觉得有猫腻。
“不见得。”
姚广孝道:“詹徽不会这么早就下场,任亨泰也不会这么傻。”
“只是……。”
他眼睛透着思索,道:“詹徽不会管不住自己手下的官吏,既然吏部有人说话,肯定是他暗中授意的。”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詹徽在反其道行之,他已经在表明一种态度了。”
朱棣惊疑的望着他,道:“他支持三侄子了?”
“这没道理啊,詹徽怎么可能……。”
“万一,明着是支持三皇孙,实际上是支持二皇孙的呢?”
姚广孝的话,让朱老四缓缓打出深深困惑的问号。
“这是什么意思?”
姚广孝突然念珠一停,眼神大亮,旋即感叹一声,道:“跟王爷这么一分析,贫僧突然想通了。”
“詹徽在伸手要价钱!”
朱老四稍稍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道:“你的意思,是詹徽在给黄子澄他们施压。”
“等着跟二侄子,黄子澄他们去谈条件,拉拢他?”
姚广孝道:“夺嫡,从龙,向来都是意味着有大机缘。”
“贫僧是这样,詹徽也一样。”
“大家都奔着那一场权力富贵去的。”
“谁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