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她如履薄冰，不敢犯错。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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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的暴风雨再次重现，上一次是十一年前。
你看爸爸阮贾此刻正暴跳如雷，他那凶狠愤懑的神情恨不能一口吞了她才好。看来他已经知道她毁了他安排的相亲。
“阮晴岚，你胆挺肥啊，竟然删了人家的微信和电话？”阮贾又习惯性去拿烟灰缸砸她，只是昨天才砸坏一个，今天妻子还没有来得及去买新的。于是他只能在那里咆哮如雷。
“嗯。”她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在这个家里，她说什么并不重要，她只需要服从安排才是要紧的。
“你必须去跟人家道歉！我告诉你，你要清楚你自己的位置。”阮贾真不懂他昨天都说得那么直白了，这丫头怎么就不开窍呢？
“我非嫁不可吗？”阮晴岚怀着侥幸的心理看向一旁的妈妈卜明。如她所料，妈妈的眼神告诉她，就这样吧。总是这样，从小到大，妈妈总是说，“就这样吧。晴晴。”
“隔壁老黄家闺女才嫁了五十万，你知道这家出多少吗？八十万！八十万！”
“爸，我保证我会努力赚钱给你们的。我真的不想结婚。”她果然还想再试一次，即使只是垂死挣扎。
“晴晴，你是姐姐，你要为弟弟考虑啊，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自私啊。你再努力最后也是嫁人生子啊，不过是时间问题。女孩子啊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再说，我听你爸爸说，那个男孩子不止是有钱他长得也特好看，你不是一直都喜欢长得好看的嘛。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啊。”妈妈说得倒是轻巧。
阮晴岚她是颜控，绝不是脑残。
一句为了你好，捆绑了她这么些年，如今，仍旧故技重施。
“妈，你说这话，你的心就不会痛吗？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吗？妈，我这辈子对不起谁都没有对不起阮朗明。”这大概是阮晴岚在这个家说话声音最大的一次，一直以来，她多么委屈啊。
可是谁也不在乎！
“晴晴，难道你已经忘了你妹妹了吗？我可怜的朗月啊，她才十岁就离开人世了。要不是你疏忽大意，妹妹怎么会出事？我现在只有这个儿子了……你为什么不能为妈妈想一想呢？”卜明开始嚎啕大哭。
哐铛一声巨响，世界陷入黑暗。
她怎么会忘记呢？那个刁蛮任性却无比能干的小妹。那个悲伤的雨夜是阮晴岚一辈子的无法释怀的伤啊。阮晴岚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那些早就结痂的伤口现在仿佛重新被蚂蚁啮齿她只能故作镇定地关上了书桌半开的抽屉，缝隙处清晰看见里面有许多白色的小药瓶和一个米色的钱包。
见阮晴岚不再说话，阮贾心一横决意将那个隐藏多年的真相和盘托出。
“老婆，朗明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是另外一件事，还是告诉她真相吧。我昨天都那么说了，她竟然还是不明白，事到如今实在没必要再瞒着了。毕竟女大不中留，我们养了她这么多年，如今她也该回报我们了。”早些年他对阮晴岚也是有过一丝温情的，但是如今他的亲生女儿已死，他对她只剩下无尽的厌恶，她不过是他阮家待收割的资产。
真相？什么真相？那天早上爸爸说的话……难道……
阮晴岚还没有从那个阴霾中走出，谁知父亲还要再扔出一个重磅炸弹。她愣在原地，动弹不得。那准确的第六感告诉她，也许真的是真的？
难道——
我真的不是爸妈亲生的？我是垃圾堆里捡来的？不不不可能！这是生活不是演戏啊？
冰雪聪明的阮晴岚一下子猜到了答案，但是她不敢这样问出来。她在这个家27年了，她不能接受，如果这是真的的话！
生活不是演戏，一定不会这么凑巧的！我啊，一定是小说看太多了！一定是！
阮贾掸了掸烟灰，目光扫过墙上被砸碎了玻璃的全家福——照片里五岁的晴岚抱着弟弟朗明，笑得像个真正的姐姐。“领养手续还在老抽屉里锁着，你自己去看吧。要不是为了朗明和朗月，你以为我们愿意养个外人的种？”阮贾漫不经心地说道。
真相一锤定音，再无转圜余地。
阮晴岚只感觉天昏地暗，一阵眩晕。
后来她就不知道了。
***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
“低血糖导致的。休息一下，喝杯牛奶就没事了。”妈妈进来说，“晴晴，你爸说你中午之前还是要过去那边一趟。”
阮晴岚想说点什么，始终如鲠在喉。
卜明看出了她的心思，索性对她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他们婚后一直不孕，多番尝试无果后，偶然得知“抱子得子”的传言，心急如焚的夫妇就到处打听哪里可以领养婴儿，刚好邻村的一户人家因为女儿太多，要弃养刚生下的三女儿，他们立即去把孩子带了回来。谁知道五年后，她就真的怀上了阮朗月。
所谓抱子得子，是说如果备孕夫妻一直怀不上宝宝，可以试着先领养一个，然后就能成功怀孕，这样因为抱养了一个孩子，导致再成功生下一个孩子，一下子就有两个孩子了。
阮晴岚此刻真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么多年她在阮家到底算什么？
“要是你们一直没有怀孕的话，打算拿我怎么办？”
“你爸爸说等你到了十八岁就带你出去打工赚钱，等我们给你找到了好人家，你再回来嫁人。”
“晴晴确实因为你来了所以我们才顺利有了自己的孩子，虽然月月不在了，但是我们还有明明啊。这些年我们对你也算不错吧，月月的事过去了，现在我们希望你能为弟弟着想，毕竟他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
卜明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秘密，总算说出来了，她丝毫没有考虑阮晴岚的心情，只觉得如释重负。
唯一的孩子？那我算什么？27年陪伴也算不了阮家的孩子吗？只是傀儡替身吗？
这些话阮晴朗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因为她还是害怕，害怕从此真的没有家了。
“妈，我马上就去。”她艰难的挤出一个悲伤的微笑。
“真懂事。你爸爸已经把地址发给你了。”卜明当然察觉不了，只觉得这才算没有白养一场。
“下雨了我打车过去。”阮晴岚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打车多贵啊！公交车两块钱就能到！”阮贾不满地说道。
“知道了。”她如今存在的意义就是再帮弟弟一把吧。毕竟从一开始她能出现在这个家，也不是因为爱啊，只是因为有必要存在的价值而已。阮晴岚打开手机删掉了爸爸妈妈的聊天对话框。
她本以为这些年的酸甜苦辣不过是因为爸爸妈妈偏心，如今才明了，哪有什么偏心啊，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心啊。
很久不下雨的雪城，这会儿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阮晴岚强装镇定一个人撑着雨伞走入了巨大的雨幕里，那单薄的背影很快淹没在雨雾里。
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专挑细处断。
她啊，真的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