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枕冷衾寒 先人一鞭

阳光在咖啡店的玻璃上刻上光度,将窗外都市丽人们的身影折射成模糊的剪影。

女白领们清脆的笑声隐约传来,却衬得室内三人间的沉默愈发沉重。

本木克弥手中的银匙无意识地搅动着早已冷却的咖啡。

这个上午刚刚取得连胜的少年,此刻收敛了所有雀跃,目光不停的在两位同伴之间移动。

杯中的漩涡映出他困惑的眉眼:明明应该是庆祝的时刻,为何空气如此凝滞?

“沼錧君,“柏寒突然开口,指尖在桌面上叩出清脆的声响,“你准备就这样放弃了吗?“

他的声音像浸过冰水,“上午和庄君的对局,根本不是你该有的水准。“

逆光中的沼錧整个人陷在阴影里,只有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在昏暗处泛着青白。

“只是状态不好...“他试图辩解,声音却透着虚浮。

“状态不好?“柏寒冷笑一声“庄桑读秒时你还剩二十八分钟保留时间——这叫状态不好?“

本木猛地抬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柏寒如此生气。

那不是输棋的遗憾,而是对同伴未尽全力就轻言放弃的失望。

“6月份的研修结果无所谓了,我只要保持住7、8月的战绩,能参加冬季选手采用试验就可以了。”

沼錧强笑着解释道,“难得放松一下,柏君就不要抓着不放啦!”

“别说蠢话!“柏寒突然拍案而起,惊得邻座客人纷纷侧目。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却压不住颤抖:“你以为放弃六月,到七月就能突然变强吗?“

阳光隐入云层,本木看见沼錧在阴影中攥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

“沼錧君,老师说过...”

咖啡杯与桌面碰撞的声响让沼錧肩头一颤,也打断了本木的话语。

柏寒望向沼錧的眼神忽然柔软下来,像是看到了什么遥远的记忆。

“记得我刚来日本时,“他的声音忽然带着温度,“连棋谱解说都听不懂,是沼錧君一次次陪我复盘到深夜。“

窗外的阳光慢慢穿透云层,照亮了沼錧微微颤抖的指尖。

本木张了张嘴,却在柏寒肃穆的目光中噤声,这个平日温和的少年此刻严肃的让人不敢接近。

“我们...“柏寒的视线扫过两位同伴,每个字都像落在棋盘上的棋子般清晰可闻,“不是普通的玩伴,是赌上性命在棋道上同行的伙伴啊。“

他忽然仰头饮尽杯中残存的咖啡,喉结滚动间吞咽的仿佛不是液体,而是某种灼热的誓言。

“想要放松的心情我能接受,最后无关紧要的两盘棋没有斗志我也能理解。”

柏寒举起杯子,将最后一口咖啡喝尽,“但是沼錧君,别忘了秀行先生说过的话,更别忘记你自己的承诺!”

当柏寒推开玻璃门走进盛夏的阳光里,本木发现沼錧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

“那个,沼錧君,秀行先生的话我知道,是强烈的努力。”本木克弥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你的承诺是什么?”

沼錧沙辉哉转身,透过窗户凝视着柏寒渐行渐远的背影。

“走了。“沼錧抓起背包,袖口擦过本木的发梢,“再磨蹭的话,连他的背影都要看不见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承诺是什么呢。”

“闭嘴你这家伙,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他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回头时嘴角扬起久违的弧度:“至于那个承诺——等你升到A组的时候,再告诉你。“

“沼錧君,太讨厌了!等等我!”

......

下午的对局室笼罩在一种奇特的氛围中。

柏寒执白对阵星贵之,从开局就展现出凌厉的攻势,不到中盘就擒获对手一条大龙。

毫无斗志的星贵之爽快投子时,棋盘上仅落下一百七十余手。

“承让了。“柏寒轻声说道,简单复盘后抬头,发现星贵之的目光早已飘向房间另一端。

那里,大渊浩太郎与一力辽的对局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沼錧沙辉哉的棋局也落下帷幕。

上午柏寒那番话似乎点燃了内心的火焰,他干净利落地击败平田智也,少年重新恢复了斗志。

随着庄惟杰战胜孙喆,竹内康佑阻击安达利昌失败,整个对局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少年们不约而同地围向最后一盘未分胜负的棋局,沉默地注视着这场将终极对决。

谁升段、谁降组?

棋盘前,大渊浩太郎眉头紧锁,一力辽的指尖微微颤抖。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有人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折扇。

窗外的太阳也充满了好奇,斜拉着身子,默默关注着关乎两个少年命运的较量。

对弈双方行棋节奏缓慢,局势呈现胶着状态。

执黑先行的一力辽正面临关键决策。

从形势判断来看,黑棋在实地对比上稍占优势,但上方拆二的两颗黑子尚未获得完全安定,存在隐患。

白棋则凭借坚实的棋形构筑起中腹厚势,隐隐展现出成空的潜力。

如果单纯想安定上方黑棋,在二路尖是显而易见的一手。

但白棋可能选择先点再盖压,借此压制黑棋拆二并全力扩张中腹,如此进行黑棋难有把握。

若黑棋选择在左上二路托,白棋大概率不会外扳让黑棋获利,而是内扳后二路爬搜根,将黑棋逼向中央。

由于中腹白势厚实,黑棋将陷入被动受攻境地,即便不死也难免遭受严厉搜刮。

另一选择是黑棋向中腹跳出,既可加强自身又能浅消白阵。

但白棋可先点刺黑棋单关,再飞下分断边上拆二,形成转换。黑棋获得安定,白棋则先手割下一子收获实地。

柏寒判断,这样转换黑棋不利,局势将导向白棋优势。

黑棋的任务很艰巨。

既要妥善处理上方未安定的黑子,又要有效遏制白棋在中腹的发展势头。

如果能找到兼顾左右的两全之策,黑棋形势不错。

一力辽在长考,柏寒也在思索破局的办法。

三种下法各有利弊,但结果都对黑棋不友好。

既然左上手段难以把握,直接向中腹逃孤又不好,那么右上无忧角呢?

利用上方拆二周围尚未定型,靠进角里试探白棋应手如何?

白棋的应手、后续的变化......

黑白渐次在脑海中落下,一个个变化图出现又被否定,终于一个黑棋满意的结果慢慢定格。

柏寒放下托着下巴的手臂,展开折扇轻轻摇了摇。

他找到了黑棋的最优解。

一力辽结束了长考,他没有选择三种不利的下法,也没走出柏寒找到的最优解,而是向中腹小飞。

和向中腹单关跳相比,小飞更能照顾上方的拆二,但棋型上还是留下被白棋冲击的弱点。

大渊浩太郎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镇在黑棋拆二上。

黑棋外靠腾挪,白棋外扳等黑棋退后牢牢粘住走厚自身。

黑棋则继续向中腹出头,白棋点入上方二路,搜根灭掉黑棋的眼位,把黑棋赶往中间白棋厚势。

一力辽眉头紧锁,额头布满汗珠,大渊浩太郎却面色苍白,右手紧紧扣住棋盒。

两个少年把整盘棋的胜负和自己这一瞬间的命运赌在黑棋大龙的死活上。

你活我输,我死你赢!

计时器的滴答声在寂静的对局室里格外刺耳,连续两盘高强度的对局,让年仅10岁的少年正经历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考验。

杀入中腹的黑棋,奋力腾挪,左突右冲。

却犹如困兽,迎头撞上雪山。

当沾染着汗渍的白子落下,灭掉黑棋大龙的眼位时。

一力辽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