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黑暗里的星空

暴雨在凌晨四点突然收声。

林棉棉蜷缩在懒人沙发里，手机屏幕的冷光将热搜截图的影子投在玻璃花窗上。

#棉棉厨房神颜房东#的词条下，顾言澈握着她手腕的画面被截成九宫格反复播放。

她无意识摩挲着虎口结痂的擦伤。

那是昨夜直播时他钢笔漏墨留下的印记，此刻却像团灼烧的星火。

阁楼深处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混着顾言澈低沉的语音从三楼书房飘下来：“Stellar项目第0719号数据加密进度95%……”

林棉棉猛地坐直身子。

颈间的星星吊坠突然发烫，在暗夜里划出一道微弱的弧光。

泡芙就在这时撞开了虚掩的门。

狗爪上沾着的奶油与面粉碎屑，在地板拖出蜿蜒的痕迹，直指厨房里那台仍在运转的直播补光灯。

窗外闪过一道无声的闪电，老洋房突然陷入黑暗。

中央空调的余温裹着草莓奶油的甜腻攀上她的脊背，林棉棉的指尖死死抠进沙发缝隙——

童年被反锁在衣柜里的记忆像霉菌般在潮湿中复苏。

二楼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紧接着是顾言澈的咒骂声混着金属碰撞的脆响，星空投影灯的光斑突然从楼梯转角炸开，将爬山虎的影子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兽。

“只是停电......”

她反复默念着，后背却已经抵住冰凉的彩绘玻璃窗。

阁楼倾斜的天花板在视觉残留中扭曲成巨兽的獠牙，童年被锁在衣柜里的记忆像潮水般漫上来。

母亲歇斯底里的尖叫。

木质霉味。

还有从缝隙里漏进来的、细如蛛丝的星光。

泡芙突然在楼下狂吠，狗爪拍打木楼梯的声音由远及近。

林棉棉摸索着去够手机照明，膝盖撞上蒙着白布的庞然大物，细碎的木屑簌簌落在她发间。

阁楼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像是有人开启了尘封多年的机关。

“林棉棉？”顾言澈的声音裹着雨声飘上来，“备用发电机在阁楼配电箱。”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黑暗扼住。

脚步声踏上最后一级楼梯时，她终于摸到手机，冷白的光束仓皇扫过对方——他举着盏星空投影灯站在转角，湿透的白衬衫紧贴着胸膛，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光晕里碎成星子。

“你怕黑？”他停在三步之外，投影灯在墙面投出旋转的猎户座。

“我......”

她刚开口就咬到舌尖，血腥味混着阁楼特有的松木香在口腔蔓延。

投影灯突然扫过蒙着白布的物体，隐约露出画架支脚的金属冷光。

泡芙就在这时炮弹般冲进来，沾满泥水的爪子在地板划出刺耳的声响。

林棉棉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画架的瞬间，白布如幽灵般滑落。

泡芙兴奋地跃上窗台，狗尾扫倒整排颜料罐，靛蓝色的液体泼溅在顾言澈的裤脚。

他伸手去拽狗绳的动作与她的躲避形成完美的错位。

——投影灯脱手飞出，在墙面砸出片破碎的银河。

失重感袭来时，林棉棉下意识抓住最近的支撑物。顾言澈的喉结擦过她唇瓣，龙舌兰混着雪松的气息灌入鼻腔。

他们跌进窗边的懒人沙发，星空灯在头顶兀自旋转，将斑驳的光影投在彼此交缠的衣摆上。

“松口。”顾言澈的声音从胸腔传来，震得她耳膜发麻。

林棉棉这才惊觉自己正咬着他的锁骨，齿间已经尝到血腥味。

她想撑起身子，掌心却按在他左手的旧伤疤上——

那道蜿蜒至腕骨的疤痕突然剧烈颤抖，像是某种沉睡的野兽被惊醒了。

“别动。”他扣住她的手腕，呼吸拂过她颈侧渗血的擦伤。

“除非你想让泡芙给我们收尸。”

狗爪踩在颜料上的啪嗒声近在咫尺。

林棉棉屏住呼吸，突然发现两人的姿势有多荒唐。

她的膝盖卡在他腿间，他的手臂横在她腰后，星空灯的残片在脚边闪烁如遗落的星尘。

最要命的是，她的嘴唇还残留着他皮肤的触感。

咸涩的血味里……竟泛着诡异的甜。

顾言澈忽然偏过头，鼻尖擦过她滚烫的耳垂：“数到三，一起往右翻身。”

他左手摸索着抓住画架支腿，小臂肌肉绷紧时，那道疤痕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

泡芙的吠叫突然变成呜咽。

林棉棉在翻转的瞬间瞥见星空灯照亮的角落：蒙尘的画架上摆着幅未完成的油画，暴雨中的老洋房轮廓隐约可见，三楼窗边却用朱砂点着个小小的、草莓形状的光斑。

发电机启动的轰鸣声吞没了所有声响。

顶灯亮起的刹那，顾言澈已经退到安全距离，湿发下的眼睛黑得瘆人。

林棉棉慌忙起身，却在看到沙发上的痕迹时僵在原地——靛蓝色颜料在他们倒下的位置晕染成星空的模样，而她浅绿色的睡裙正印着枚完整的草莓色唇印。

“解释。”他捡起星空灯残骸，指尖抹过锁骨处的伤口，“包括这个。”

林棉棉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追着那抹血色：“是泡芙......”

“我是说这个。”

顾言澈突然掀开画架旁的防尘布，露出整墙的素描稿。

泛黄的纸页上全是各种角度的星轨图，日期标注停在2013年7月19日。

最后那张的右下角画着颗笨拙的草莓，旁边潦草地写着：

「CY的观测记录」。

阁楼陷入诡异的寂静。

泡芙蹭到她脚边，狗毛上还粘着颜料。

林棉棉蹲下身假装整理裙摆，领口滑出的星星吊坠突然开始发烫。

当她抬头时，正撞见顾言澈瞳孔骤缩的瞬间。

他整个人仿佛被钉在那些星空图前，左手痉挛似的攥住画架边缘。

“这是你画的？”她脱口而出。

防尘布轰然坠落，盖住了2013年的星空。

顾言澈转身时已经恢复冷漠：“明天找人清理阁楼。”

他的脚步在楼梯口停顿。

“包括你。”

林棉棉攥住发烫的吊坠，突然瞥见他藏在身后的左手——

鲜血正顺着指缝滴落，在地板绽开暗红的花。身体比意识更早行动，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抓住他颤抖的手腕。

“别碰。”

他甩开她的力道大得惊人。

泡芙也突然发出预警般的低吼。

林棉棉望着掌心粘稠的血迹，想起冰箱上排列整齐的创可贴，想起他修改合同时钢笔划破手指却面不改色的模样。

某种尖锐的疼痛从心脏窜上眼眶，等她意识到时，温热的液体已经砸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

顾言澈的睫毛剧烈颤动。

他扯开衬衫下摆，露出内侧口袋里的草莓创可贴包装。

林棉棉看着他用牙撕开创可贴的动作，忽然发现编号20230315的钢印下，还有行褪色的手写数字——

0719。

“伸手。”他的命令带着奇异的沙哑。

林棉棉下意识摊开掌心，创可贴却落在她虎口渗血的擦伤上。

草莓图案正好盖住伤口，像是某种幼稚的封印。

“再受伤就用这个，别浪费医疗资源。”

顾言澈转身走向楼梯时，星空灯残骸在他掌心折射出诡谲的光。

她对着他的背影喊，“顾言澈！你的手......”

“管好你自己。”

他的声音消失在转角。

雨声传来，泡芙突然冲向窗边狂吠。

林棉棉走近那幅未完成的油画，发现颜料盒里藏着半管干涸的朱砂——正是点缀在窗边的草莓色。

当她用沾着血迹的指尖触碰画布时，吊坠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暴雨拍打着阁楼的玻璃花窗，将满墙星空图切割成模糊的光斑。

林棉棉不知道，此刻三楼的监控室里，顾言澈正凝视着屏幕上的她。

他染血的左手悬在删除键上方，加密文件夹的标题在黑暗中幽幽闪烁，

——Stellar项目第0719号观测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