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隔几年就会出一个喜仙新娘,她会被送到偏远的阴庙里献给喜仙。
只要第二天她平安归来,庙里就会出现黄金。
只是这一次,代表新娘的胎记出现在了我弟弟的手上。
送去阴庙的第二天,他嘴合不上了。
他身上全是怪味和淤青,还断了一只腿。
那天后每个晚上都有一截断腿挨家挨户敲门。
1
我们村子很偏。
通往城里的只有一条长长的路,村子里只有男人才能进城。
他们从城里带来一切,女人们只有依附他们生存。
我的弟弟出生没几年,手上突然出现了一块黑色的胎记,看起来像烫伤。
村长带着金项链闻讯前来查看,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爸的肩膀,
「看来今年的喜仙的新娘就是你幺儿了。好好养他,若是讨得喜仙高兴,村子又能得几大块黄金。」
爸爸的肩膀有些僵硬,但他还是笑着将村长送走。
村长走后,妈妈没忍住流眼泪。
我茫然地安慰她,
「妈妈,这是天大的福气呀,你怎么不开心?」
妈妈嘴角扯了扯,嗓音沙哑,
「妈妈宁愿是你去当这个新娘,花花你是姐姐,明明应该是你去的,怎么能让我儿子去呢?」
爸爸拿起棍子打她,
「别哭了,又不是生不了了!睁眼看看你现在的吃穿用度,祖辈上的那种挑猪粪的日子你难道还想过?」
我跑过去护在妈妈身前,爸爸谇了一口唾沫骂道,
「赔钱货,算你运气好。」
自那以后,弟弟便成了全家人的掌上明珠。
我炒菜被热油溅起水泡,他在床上舒服地玩木马;
我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他却能天天有新做的漂亮衣服。
弟弟被养得像瓷娃娃一样,皮肤白皙细腻,看上去软糯乖巧。
但我知道,弟弟性格恶劣得很。
他会往我饭里藏死蟑螂,还拿烧火棍在我脸上烫起一片片红肿。
我向妈妈告状,妈妈流着泪紧紧抱住我,
「你是姐姐,该大度的时候就要大度,我们是最亲的人,就是以后嫁了人,你也得多照顾弟弟。」
「现在他成了新娘,你更要多多体谅他,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过了好几年,
弟弟也长大抽条了,四肢纤细修长。
村长和其他叔伯每每看到都要摸着他的手,笑着夸赞道,
「幺幺长得真好,像天仙一样漂亮。」
弟弟眼里尽是得意,拿竹条打我取乐。
他指着我脸上消不了的红斑骂道,
「丑东西!看着就恶心,怪不得你成不了新娘!」
我被打得皮开肉绽却不敢还手,
要是我敢反抗,爸爸就认为是妈妈没有教育好,把我俩都毒打一顿。
终于有天村长找上门。
用肥厚的手掌揉搓弟弟的娇嫩的脸,对我爸淡淡道,
「上次的黄金基本都换完了,把幺幺送到庙子去吧。」
爸爸讨好应是。
妈妈给弟弟烧了一大盆水。
又是泡澡又是洒花瓣,弟弟洗完后,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在我以为新娘出嫁的衣服该是华贵庄重时,
妈妈只给弟弟披了一件薄薄的轻纱,
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脖子上还系了清脆的铃铛。
收拾完毕,我跟着送亲队伍第一次见到阴庙。
庙前柱子上红得发黑的布。
与其说是系着,倒更像是要把什么人勒死。
我看不见里面有什么,只觉得黑洞洞的,似乎马上有无数只手要把人拖进去。
我心里好奇,想知道弟弟凭什么能成为新娘。
于是等其他人走完后溜回来躲在草丛里。
天色黑沉下来,庙里逐渐传出一阵阵急促的铃铛声。
我探头往里面看,却看到了此生见过的最荒唐骇人的一幕。
2
我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后背传来阵阵凉风,我身子一抖下意识转头。
身后站着一个很白的女孩,是坡下那家的哑女。
我经常看到她夜里出来割稻草。
我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我错愕又惊惧地问她,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我弟弟?他们那么老,还有老婆孩子!这也太恶心了!」
哑女摇摇头,朝唯一通向村外的那条路指了指。
第二天弟弟被送回来了。
他神情呆滞,全身散发异味,到处是淤青。
嘴巴好像已经闭不上了,还被弄断了一只腿。
不敢想象是受了怎样的折磨。
平时柔弱的妈妈眼里浮出一抹恨意,她带着怒气喊道,
「幺幺腿断了,喜仙会惩罚我们所有人!」
村长和爸爸却不以为意,
「你个女人懂什么,这是喜仙对幺幺浓厚的爱,这是我们村的福气!」
妈妈忍着泪要给弟弟洗澡。
弟弟却仿佛受到了惊吓,尖叫着扑腾,
「我不当新娘了!我不要去庙子了!」
妈妈抱着他嚎啕大哭。
然而就在当晚所有灯熄灭后,村子里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踏步声。
独自睡在楼下的我被吵醒。
迷糊中那声音越听越诡异,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村里均匀地踏着,并停在每家的门前敲击。
「咚咚咚」
「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大,那东西越来越近。
我不由得屏住呼吸。
伴随着踏步声,那东西在我家门口停下,
我虚起眼睛去看,月光照射下,那停在门口的东西是一截腿。
其他作为人的躯体都没有。
我直接被吓晕过去。
这么诡异的事当然不止我发现。
妈妈和几个女人找村长问情况,我也跟去了。
妈妈情绪最为激动,
「以前都是女娃这次偏说是我们幺幺,我看就是你嫉妒我家生了男娃!」
「幺幺腿断了,现在晚上又出幺蛾子,肯定是喜仙发怒了!你要害死我们所有人!」
爸爸赶到给了妈妈一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嘴角溢血。
好半天才从恐惧和愤怒中回过神过来——
不管发生什么事,她这个女人都没有向男人问责的权利。
村长冷笑着瞥了一眼妈妈,
「没见识的女人,我都说了没事就是没事。」
「以前喜仙发怒哪次不是见血?现在喜仙能这么温和,是对我们的认可。」
「我们要努力让它觉得有意思,这样我们才能得到金子。」
女人们被劝回家做饭了。
人群把我挤到后面,我听见王叔朝旁人嘿嘿一笑,
「玩了那么多年女的,新口味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还是村长花样懂得多啊,知道怎样勾起喜仙的兴趣。」
3
我不是孩童,我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只是我想不通。
从小我就被灌输要尊敬喜仙。
只有喜仙高兴了,村子才能有黄金。
那村长他们为什么敢伤害喜仙的新娘呢?
过了几天,村长来家里看弟弟。
我听见他在楼下跟爸爸说,
「喜仙这次没给多少金子,已经换完了,要供给一个村是远远不够的。明天把幺幺再送去一次。」
弟弟惊恐地冲妈妈摇头。
我也有些着急,脑海闪过哑女指的路,试探性问道,
「妈妈,要不然我们带着弟弟跑吧,别留在这里了。反正爸爸也天天打你,你迟早会被他打死的。」
妈妈慌张道,
「这怎么行呢?我嫁给你爸这辈子都是他的人了,我离开他我算什么呢?我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我指着弟弟道,
「那你要眼睁睁看着弟弟又遭毒手吗?」
闻言妈妈眼眶红了,紧紧抱着弟弟。
半晌她伸出手温柔地抚摸我的脸,
「这事我们再商量,你先去好好休息一下。」
然而等我再次睁开眼,记忆停留在妈妈给我的那瓶奶上。
我四肢被捆着躺在木板上,
前面拉着的人正是我妈。
我看着熟悉的路线,声音止不住颤抖,
「妈妈?你……想让我代替弟弟被那群人摸?」
妈妈的脚步一顿,又开始抽泣起来,脚下却没停,
「生完你你爸就天天打我,直到幺幺来,你爸才消停。幺幺是我的福星,以后就算被你爸打死了也能有个人上坟。」
「妈这辈子命苦,好不容易就盼来一个儿子,妈不想让他再出事了。」
「你是他姐姐,你也是心疼他的,对不对?」
原来在我妈眼里,
那个会在我爸打她的时候偷笑的儿子,比我这个心疼她的女儿更重要。
眼看着到了阴庙前,凉风阴侧侧地往我脸上扑。
我哽咽道,
「他们会发现的,喜仙也会发现的!」
妈妈站直了身体,捂住脸痛苦道,
「今晚我请村长他们吃了酒,他们不会发现的。」
「喜仙也不会发现的,新娘不是喜仙选的……他们想让谁是新娘谁就是。」
我愣住了。
妈妈狠狠地踢了木板一脚,转身就跑,她甚至自己都不敢靠近阴庙。
我没有被踢进去,而是靠在边上。
庙子里有一股很浓的腥臭味,
隐隐还有不分男女的笑声。
我怕得瑟瑟发抖。
紧接着不远处出现村长和叔伯们,他们果然喝得酩酊大醉,走路都晃晃悠悠的。
我忍不住想哭,结果余光一瞥,
看见了边上杵着一截断腿。
我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只腿正对着我,突然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咚咚咚」
越来越近。
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想逃身体却被死死捆住。
妈妈栓的是死结。
在我绝望之际,绳子突然断开了,
我转头对上哑女漆黑的眼睛。
我差点被吓晕,好在立刻反应过来,我连忙起身跌跌撞撞拉着她逃走。
4
哑女带着我睡在稻草里,
她怕我冷还把自己的衣服给我穿,
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
我犹豫良久还是决定回家,
走到一半远远看见村院坝聚集了一群人。
走近才发现牌坊上用铁丝串着一个人,像吊肉肠一样。
我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脊背发凉,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不分男女的笑声。
除开穿进身体的部分,这人身上和我昨晚上被捆起来的绳结太像了。
我跌跌撞撞走到家门口,
就见村长怒气冲冲踹了我爸一脚。
他脖子上的金项链随着动作摇晃,他怒骂,
「生个带把的就稀罕了?村子里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让你把人送来人呢?」
「这下喜仙发怒了,村子里这么多人还等着金子换钱呢。我可警告你,要是断了村里财路,就把你剐了下油锅!」
死了谁他并不在意,村长只在意他的金子。
见村长和爸爸都阴沉着脸,
妈妈害怕想跑,被他一把拽住头发就往墙上砸,
「老子说的话你现在敢不听了是不是?」
妈妈额头上都是血,哭得说不出话。
突然妈妈看到了我,尖声大叫,
「王花花!昨晚明明把你送过去了!你个赔钱货去哪了?」
原来这才是她对我的真正看法。
往日不过是为了使唤我和让我为弟弟好,装出来的样子而已。
村长凌厉的眼神在我和妈妈中间来回扫,
他冷笑一声,
突然想到什么嘿嘿一笑,
「你这贱婆娘倒是给我想出个好主意。」
「往年都是一个新娘,今年多一个,喜仙会不会更高兴呢?」
我瞪大了双眼拔腿就跑,被爸爸两三步就追上抓了回来。
妈妈神情恍惚,好像被抽干了精神气,
她嘴里喃喃,
「你们为了讨喜仙高兴已经失去人性了……你们会遭报应的……」
村长冷漠地看着她,
「只要能有钱,什么报应我都能接受。」
我又被捆了起来。
鼻青脸肿的妈妈冲进来揪我胳膊上的肉,哭骂道,
「都是因为你这个小贱货!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怎么忍心不听我话让我受苦?」
我沉默地看着她发疯。
她意识到不对劲嘴角颤了颤,突然抬手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捂着脸哭喊,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恨我?是他们都重男轻女,是你爸看不上你,我也是受害者,你有什么资格恨我?你真是继承了你爸可怕的基因!」
「当初就该听你爸的把你用针扎死!」
任由她如何打骂我都不出声,直到她累了才颓废地离开。
没过一会儿村长和几个叔伯进来了。
他们视线像粘液一样恶心,紧接着就上手撩开我的衣服。
我慌忙挣扎,
「放过我,我很会做饭,很会打扫,我很有用的!」
我的求饶毫无作用,几只手便用力将我摁住。
浓浓的烟味汗味酒味让我格外想吐。
他们毫不犹豫用滚烫的铁在我手上烙,
我这才明白,没什么所谓胎记。
他们想让谁当新娘,谁就是新娘。
「这死丫头的衣服哪来的?怎么这么眼熟?」
李叔突然开口,拿铁戳我脸,
「你哪偷的衣服?」
疼痛让我止不住颤抖,
「不是偷的,是哑女借给我穿的。」
此言一出,房间霎时安静下来。
几个中年男人面面相觑,眼里是说不清的怪异。
村长率先扇了我一巴掌怒斥,
「跟你那妈学的吧,谎话连篇!哑女早死了,你那会还在娘胎里呢,想吓唬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