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弃璞玉为敝履

李泰只随手翻了两本,便合上了。

“这些账目,夫人可都验算过?”

阎婉本以为李泰是要呵斥自己,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曾想李泰不仅没有对她进行呵斥,反倒是问起了关于账目的问题。

“妾身都验算过了,账目没有问题,各家铺子的掌柜与账房,至少都在阎家做了十几年工,值得信赖。”

李泰被阎婉的天真发言逗笑了。

“呵呵...夫人既然都验算过了,为何还来回翻阅这些账目?

是不是在发愁这胭脂铺,为何日常流水售卖情况都很好,到年末岁计却只堪堪回本?

酒楼常年满座,采购量大,却利不足三层?

你们阎家的这些年,是不是每次有店铺因亏本打算关门的时候,又开始盈利?”

阎婉瞳孔地震。

李泰只看了胭脂铺和酒楼的账册,每本也只是看了几页。

就得出了阎婉计算了整整三日的结论。

甚至连阎家的商铺经营状况都知道。

阎婉点点头,“与殿下说的无二。”

“他们既然敢把账本交给夫人,若只按上面流水验算,夫人你就是算一辈子也不会算出问题。”

阎婉年纪虽小,却也足够聪明。

听得出李泰话中的意思。

“账目上进货与售卖的价格,大都与市价相差不大,流水应该是没有作假。”

不只是阎家。

大唐这千千万万的权贵家账房。

都拿捏住了主人家厌商不会下到基层的心理。

大捞特捞。

李泰随手翻开一页。

“那就只单说这最上等的朱砂,市价二百文一两,按夫人胭脂铺的常年用量,进货价岂会和散称一样?

且朱砂按品质分上中下三等,价格也是从最低的一百文,到两百文不等,夫人能确定掌柜花费上等朱砂的价格,进的不是下等朱砂?

按照售卖情况,这一年到头,实际消耗朱砂量是多少?

实际所需与购买量是否对等?

每家店铺账目记录雇佣的工人,与实际雇佣工人是否一致?

可知管家是否与掌柜同流合污,蒙骗主家?”

阎婉被问的手尖发凉

她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

阎婉母亲在女眷中,已经属于在经商一道上,很有研究的。

却也只一味在账本上下功夫。

阎婉自小学的,也就只是查账本。

阎家的账本对于其他主家,漏洞百出的账本已经相当不错了。

不至于出现涂改,官秤私秤混乱,重复记账这种低级手段。

李泰的几连问,阎婉一个也答不上来。

低着头,心里不是滋味。

之前阎婉一直觉得,就论学识她并不比李泰差。

现在知道是她目光短浅了。

过了许久,阎婉才缓缓道:“殿下比妾身想象中还要聪慧英明,我阿娘在算术一上,极有建树。

是长安这些官员夫人中,最擅经商的。

私下有不少夫人向她请教,若是让阿娘知道她最以为傲的验算,漏洞这么多,怕是晚上要睡不着觉了。”

今日是除了成亲那晚,俩人独处最久的一次。

李泰笑的温文尔雅。

“如今世人都重义轻商,夫人才名在外,是公认的长安第一才女,却没有沾染士人的酸气,肯放下身段,学习商贾之道,已实属难得。”

两年多了,这还是李泰第一次夸她。

阎婉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嘴角不自觉的微微翘起。

“夫人笑起来极美,你才多大的年纪,别整天沉着脸,多笑笑,本王爱看。”

阎婉觉得自己很没有出息,这人之前那么欺负她。

如今就说了两句好话,她都开心的不行。

阎婉抬起头。

之前她都不太敢直视李泰。

见李泰依旧脸上挂着温和的笑,阎婉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这人好像比之前瘦了些,也没那么凶,也不再瞪她了。

说起话来也变得温温柔柔。

也没再联合那对母子一起欺负她。

“为何一直盯着本王看?”

“从前这般哄人开心的话,殿下从来未对妾身说过。”

只对张孺人说,阎婉默默在心里加上一句。

李泰伸出大手,将阎婉的小手握在掌心。

阎婉李泰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吓了一跳。

不过并未抽回手。

咬着唇。

先是开心,随后又觉心酸。

阎婉眼圈逐渐泛红,随后眼泪大滴大滴的掉到了李泰手背上。

李泰没到自己拉个小手,还能给阎婉弄哭。

果然惹人怜爱的小美人掉眼泪都这般好看,惹人心疼。

不像有些人,就知道张个大嘴嚎哭。

李泰放开阎婉的手站起了身。

对着阎婉弯腰作揖道:“从前泰拿鱼目当珍珠,弃璞玉为敝履,有眼无珠,都是泰的错。”

“殿下......”

阎婉再也忍不住,哭着扑进李泰怀里。

头埋进李泰怀里,抽噎着。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从前的事是泰的错,过去的事就都过去了,泰以后也不会再欺负夫人。”

“嗯。”

阎婉将头埋在李涛宽厚的怀中,觉得很有安全感。

李泰顺势揽住了阎婉的腰。

正欲好好安抚。

这时一道尖锐恼人的女声。

不合时宜的从殿外传来。

“殿下,大郎闹脾气不吃东西,孺人请殿下去看看。”

正温存着,被人强行打断。

暧昧氛围荡然无存。

李泰气的想骂人。

那小东西胖的跟个球似的,少吃一顿饿不死。

再说了还没到晚膳点。

明显是张孺人知道李泰进阎婉房里,还待了这么久着急了。

阎婉推开李泰,擦了擦眼泪。

脸红红的,语气略带娇羞。

“殿下快去看看吧,只要殿下心里有妾身,妾身就心满意足了,只希望明日醒来,不要一切都回到原状就好。”

“不会,婉儿放心。”

他在以前学唐史的时候就好奇。

李泰为什么和阎婉没有孩子。

史书上虽没有明确记载李欣不是阎婉所生。

可按照二人年纪推算。

阎婉与李欣也就相差十一岁。

并且李欣的出生年,与李泰与阎婉成亲同年。

且不说阎婉那个年纪有没有生育能力,李欣总不能六个月不到就蹦出来。

要不是他来了,这阎婉搞不好是真的要守一辈子活寡。

他对张孺人再不喜,孩子还总归是原身的。

既然接受了对方的一切。

当然也得包括那个孩子。

好在李欣年纪小,还来得及。

若是被张孺人这样德行的母亲养大。

不知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婉儿,晚膳过后,本王再传授你一套独特的记账法。”

李泰发誓,他真的是要来交记账的。

唐朝的记账方式不仅繁琐,还过于杂乱。

“殿下大郎不肯吃东西,殿下......”

张孺人派遣来的婢女,见李泰还没出来又在寝殿外喊起来。

要不是阎婉的两个婢女拦着,看样子还有要冲进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