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刘邦翻阅着樊哙竹简,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只见张良挑开帐帘,额头满是汗水,面色凝重得吓人。
“子房,你看看樊哙举荐的……”
刘邦没抬头,只听到一慌乱声音打断,张良苦涩快声“大王,项羽率三万骑兵尽出南面,先冲垮了四万五水汉骑,又接连冲散六万固镇援助骑兵,汉军完了!”
刘邦闻言一愣,站起身来,手里竹简晃荡一声掉地,指着张良勃然大怒道“哪来的假消息,五水营是我汉军精锐,固镇更是有韩信指挥,张良,你脑子糊涂了不成?”
张良跪伏在地,急声道“大王,我已辨别消息,绝无差错,你快快进固镇大营,后军已然不安全了,夏侯婴卢绾,你们快进来。”
只听卢绾在帐外焦急喊道“大哥,快走,张先生说的是真的,这消息是连成片的,刚刚还有些消息说项羽直冲五水中军,把,把……‘’
刘邦心中涌上不安,骂道“你进来说,把什么?”
卢绾挑开帐帘,眼有红肿“把樊哙直接在中军斩首了!”
刘邦闻言,愣了一下子,下一刻指着卢绾张嘴,像要说什么,只是突然他感觉日月倒悬,身子一直,直直倒了下去。
“大哥(汉王)!”
……
“将军,季布把汉军残余驱赶到韩信处了。”钟离昧望向战场左侧,阵型散乱的红甲汉军被白海有意识地驱赶。
钟离昧皱眉“这下不好弄了,韩信想打,但他的士兵要是被这恐慌情绪吓到,怕是他也无法了。”
钟离昧沉默片刻,向一旁冷眼观察战场的项羽抱拳,咬牙道“大王,我请求率队冲锋,现在不打,待会韩信可能就要撤了。”
正如钟离昧所言,被驱赶的汉军进了韩信部队,立马引起了韩信部队的阵形骚乱,他们知晓项骑威力,人传人,不一会消息就会传遍。
见项羽还是无动于衷,钟离昧沙哑喊道“将军,机不可失!”
“你放心,韩信不会跑,”项羽眼神流出精光,突然指向韩信中军大纛“他就在那里,我有感觉,他想和我决战。”
钟离昧望向两里外的黑点,目瞪口呆,即便他有对项羽的盲目信任,此时也是质疑道“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项羽闻言一笑,又疑惑补了一句“他比我还自信,这小子,我看不懂,打仗靠的是决心和勇气,现在汉军正在失去这两样东西,他居然还想和我打。‘’
钟离昧皱眉,语气迟疑“将军不可大意,无论是破釜沉舟,还是汉军吹嘘,传的神乎其神的背水一战,韩信他都是亲身经历过,要是他真想打,我们还是撤吧。”
“我明白了,真是可笑啊,你以为我会害怕吗?‘’项羽突然摇头,望向楚军拿的长矛,他眼有残酷,向钟离昧冷声下令
“让将士们准备冲锋,韩信他已经疯了。”
……
韩信中军大纛处,汉军窃窃私语声不断响起,许多人面面相觑,一股恐慌随着败军到来,正在汉军中蔓延。
有几名汉骑丢盔散甲,狼狈从韩信军内地往前军大纛处赶来,正是败军之将,王陵,灌婴等几名汉将。
说来好笑,他们在中军时眼见部队崩溃,早一下溜的飞快,只是他们一下穿到中军处才得知韩信在前头,又拍马赶了过来。
“韩信,赶紧撤退,楚军势强,不能正面打,”王陵揣着粗气,他盔甲散乱,头盔上还插着支箭,惊慌道“楚军有古怪,他们有神助,能在马上用长矛,乘他们休息,赶紧让这支部队撤回去。”
韩信闻言,瞥了他们一眼,平静回道“王将军,我知道了,你们先撤下去便是。”
王陵闻言一愣,一旁灌婴叫了起来“韩信,你什么意思,听不明白话吗?我们精锐汉骑都不是楚骑对手,齐地骑兵本就……”
他这一说,汉军骑兵一听顿时面色大变,手脚发软起来。
“括噪,”韩信一听,面色瞬间冷了下来,厉声打断“左右郎中上去按住他,不准继续动摇军心,再多言不逊,斩。”
左右执戟郎中一听,看了看灌婴,犹豫不敢上
灌婴本是一愣,看到士卒反应立马怒道“这是汉王的骑兵,韩信你好大的威风,敢和我们这些……”
唰。
不待他说完,突然一名骑兵举起长矛,用矛如刀举重若轻,一下子将灌婴好大颗脑袋削了一半,卡在中间。
而灌婴面容还保持着怒意,下一刻转为震惊与不解,呆呆看着刺矛之人。
“怎么会是你……”下一刻扑通一声,他人倒在地上,矛和身离,片刻溅出一片红血,流的满地都是。
周围的汉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眼中有着不敢相信,王陵贴着灌婴,他下意识地擦了擦脸上的红血,下一刻怒吼道
“给我拿下此人!不,直接砍了他。”
铛。
矛又刺出,可中途有一剑出,将其挡在天上,韩漂冷眼看去,愣了片刻,正是一脸疲惫的韩信拿着利剑。
“王陵,你还不退,我齐军训练有素,灌婴是我下令杀的,你要是再不听军令,”韩信眼中杀意一闪,指着倒地的灌婴。
“别”
王陵面色几度变化,张了好几次嘴,最后看着一旁面色冷酷的韩漂,还是咬牙拍马,往后军奔去。
其他败军汉将早就目瞪口呆,看王陵都不言,只能快快拍马,毫无风度地追上。
而中军士气,还好是骑兵部队,后面人看得不真切,只是看到近百人是面色发白,有些人更是吓得手软。
“汉军的将士们,楚军已经冲上来了,前军的士兵拿出你们的长矛,保持你们的阵形。”
如他所言,在中军阵形骚乱时,楚军的骑兵已然奔袭起来。
韩信在布阵时,已让前翼的一万五千人拿后翼部队带的长矛,
“害怕没有问题,你们怕,楚军也怕,你们没见过这种战斗,楚军也一样,这是公平的战斗,不要把你的后背留给敌人。”
韩信望向齐地跟随他的汉将,他们震惊地看着他,而普通汉兵却是只能鼓起勇气,将长矛放在身前。
“看着死掉的那些士卒,你们还有武器,你们还有机会,相信我,保持阵型,鼓起勇气。”
韩信说完,也不再多说,拉马走到韩漂身旁。
“这战前动员真差啊,父亲。”韩漂轻声“楚军等会冲过来,你是想好遗言了吗?”
韩漂也不等韩信回答,继续道“还有,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前军了。”
“固镇营里我第一眼扫过军队就知道了,”韩信耸了耸肩“蒯彻觉得他做高你盔甲厚度我就认不出,他也不想想,你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韩漂呵呵一声,摇了摇头,韩信你根本不了解自己的亲人,是一点也不了解。
韩漂望向已跑了一里的楚军,汉军骚乱起来,他们看见对方举着长矛,如同那些败军说的一样,他们从未见过这种阵势。
“你为了汉王,为了所谓的贵族精神,连自己的血亲都搭上去,”韩漂感慨一声“我,无法理解。”
韩信看向他“你可以理解的,不然你为什么要跟出来呢?”
韩漂愣住了。
“在营头看着自己提供的装备,让那么多人死掉,”韩信继续说着“下来是自杀,不过,你还是下来了对吗?”
“韩漂,你身上流着的是贵族的血。”
“说的好听。”韩漂摇头,其实他进楚营时就已经明白了,无论他提供不提供布马鞍,虞子期都会适时和项羽拿出这个武器。
这也并不能说他是完全清白,他有一夜的时间思考,到底该不该和汉军说这个情报。
无论是看周成的做法,还是看刘肥的做法,他一直想着的都是看别人怎么做,别人是如何杀伐果断,如何纵横古今。
而他自己又算什么英雄,他不过是乱世一浮漂,无论说的如何好听,就像冬日垓下的杂草一样,毫不起眼。
当人们讲目光看向他的时候,他有做好牺牲一切的准备了吗?
韩漂想了一夜,还是没想明白这个问题,直到如今,还鬼斧神差地上了亡命的战场,就能算英雄了吗?
“你不会死的,相信我。”韩信眼里有着疲惫,也有着更多说不明的情感,他就那样看着韩漂。
“还记得我说过的一句话吗,战场上,没人是傻瓜,项羽,他更不是傻瓜。”
韩漂看向眼前忽然分开的白甲洪流,像是世界展开一样,他终于明白了韩信的话。
……
一万五楚骑在靠近汉军一里的时候突然分成两支,绕着这支拿起长矛的汉军,如同野狼一样包围。
一万五包围三万人,说起来很可笑,但是就是如此,并且同时,所有的汉军们眼中失去的东西又回来了。
那是汉军的士气,他们举起长矛的手不再颤抖,他们感受到了敌人的恐惧,的确如同韩信说的,不仅是他们怕,楚军也怕。
这种自杀式的冲锋,和一开始一样,没有将领能承受这样的代价。
项羽立在汉军一里外,身后白甲分开,他长叹口气,接受了现实。
“大王,给我五千人,我把韩信杀了,他就在那里,我和他太熟了,喝了那么多次酒,”钟离昧拔出长剑,大喊道“他还想在士气上赢楚军,他不知道我们楚人从来不知道害……”
“不知道害怕的人,都死了。”项羽冷声打断,有些失望地看了眼钟离昧“章邯,赵高,蒙恬,还有我的叔父项梁,那么多的教训在眼前,战场上没有人不害怕,害怕是决心和勇气以外的第三种力量。”
项羽无法理解“韩信啊韩信,你这样的聪明,这样的有洞察能力,为什么还会相信刘邦,这个小人,你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钟离昧一旁咬牙,他四年前就看出韩信不是简单人,项羽呢,他看不出来吗?其实钟离昧明白,项羽比谁都明白韩信的能耐。
可是他太相信自己,认为他的才华足够拿下这个世道。
钟离昧不能接受“就这样让汉军胜一阵吗?”
项羽沉默片刻,然后叹息摇头“回去吧,试试能不能劝降五水营剩下的汉军,他们可能内心已经崩溃了,认为没有补给再送来了。”
“这也算是个收货吧。”
…
汉军在楚军撤退时,也开始了缓慢后退。
有的时候事情就如此荒谬,韩漂觉得,他偷瞄长舒口气的韩信,真心觉得。
只要他在的地方,无论是汉军还是哪,这仗就是打不起来,就好像老天硬是不让他打仗一样。
其实无论是他的箭术,还是身体的运用兵器的力量,他有种感觉,他的战力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但偏偏就是这样,他想展示,可机会总是这样溜走。
带着又是感慨,又是庆幸,其实更多还是后怕的情感,韩漂接受了,
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
韩信哪里知道他内心的心理活动,只是他贼眉鼠眼地一顿看,忍不了,韩信开口“你小子有毛病吧。”
“不是,我就是觉得父亲你太厉害了。”韩漂感慨,他有一点极好,便是自知之明,经历这一次大起大落,他算是看明白。
靠自己打仗,怕是会死的很惨,抱紧韩信大腿,那么八成能活下来。
周围汉军将领也是相同,他们也是敬佩看向韩信,很多人想明白了后,也许认为就这,没多少东西,
但也不得不佩服韩信的敢想,他似乎生来就是为了战争出现的。
韩信看向固镇大营,摇头道“你还是想想如何和汉王说吧,王陵八成是认出你了。”
韩漂眼中精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