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击黄巢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今夜,他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去处理,那就是:亲自去迎接那位曾名动天下的才女——鱼幼薇(鱼玄机)。
那是发生在大唐咸通九年(868年)的事情,李琮昭刚郑畋从世家子的身下救下,偶然得知鱼玄机的事迹后,他心中涌现出难以抑制的愤怒。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为别人的生死向郑畋求助,李琮昭至今仍记得郑畋面对他这个请求时脸上那复杂的神情,其中有惊讶、疑惑、不满和无奈。
因此,本应于868年就死去的鱼玄机,在李琮昭的干预和郑畋的支持下,通过李代桃僵之计,在问斩前利用药物制造了她提前暴毙的假象。
随后,李琮昭利用郑畋为他提供的银两贿赂狱卒,替换了她的尸体,并将其秘密安置在了长安城中的一座私宅内。
之后,鱼玄机再次改名“鱼又玄”。
由于当时的郑畋为李琮昭安排了众多学习的课程,那座私宅常常就只有她一人。
为了避免她过于孤单,李琮昭一有空闲便带着各种小玩意儿来探望她,陪她聊天解闷和请教诗文。久而久之,她便成了李琮昭的诗文老师。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鱼又玄首次体验到了老师温庭筠面对她时的复杂情感。
两年后,随着情感的累积,又怕自己对李琮昭的情感变质。因此,鱼又玄不得不找了一位与李琮昭同龄的女子,细心教导,养在身边,试图像当年的老师温庭筠一样,为李琮昭寻觅一位良配,以此确保她与李琮昭的关系永远止于师徒。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了解到她所做的一切以及她过去的行事风格后,郑畋破例首次来见了她。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郑畋。
在郑畋面前,她有些自惭形秽,收敛了往日的放纵,努力表现得像一个端庄的女子,一位好老师。
“其实并非是我救了你,而是那个孩子救了你。你知道吗,那是他第一次主动求我帮忙,而且是带着哭腔。
他当时一边跪着求我,一边哭着说,这世道本不该这样,像你这样的女子,不该就这样死去。
于是,我才开始了解你的生平。也是从那时起,我得知了你的过去。
但我与那孩子一样,对你没有任何世俗偏见。
因为你无论是与老师温庭筠,还是与状元李忆李子安,甚至是后来你在道观遇到的那些男子,都不过是因为没有人好好教导你,何为对错罢了。
既然如此,今天我便与你好好说一说。如果我的话让你感到不适,我先在这里道歉。只希望在将来你想放弃生命或者再自甘堕落时,能多想想我那傻弟子。
毕竟你的命是他费尽心思救下来的,他也很尊重你这个师傅,因此也希望你不要轻易就选择放弃和堕落。”
说到这里,郑畋看了一眼处于震惊状态的鱼又玄,然后继续说道:“接下来,我就要和你谈谈你遇到的这些人和你的问题了。
首先是温八叉,他本就是个风流才子,虽然才华横溢,但身上问题更多。持才傲物就先不提,为人风流却是更甚。
所以,喜欢上他并不是你的错。但你应该庆幸他没有选择突破师徒情谊,和你在一起。否则你的结局不会比跟李子安在一起要好。要知道他的那些相好,比起李子安的正妻下手可要狠辣和无所顾忌得多。
所以,没和他在一起,对你来说是幸运的。
再说李子安,你们之间确实有过情谊,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在嫁给他为妾后,只顾着与他缠绵。
作为妾室,你本应妥善处理与正妻裴氏的关系,并给予她应有的尊重。这样,后来裴氏就不会以“宠妾灭妻”为由,迫使李子安将你休弃。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再说后面的,如果你在他们将你送往咸宜观出家时能及时醒悟,不轻信李子安的三年承诺,自然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了。
但你呢,不仅轻信了他的谎言,苦等三年,失望后又自甘堕落,从而引发了一系列的祸端。”
目睹鱼又玄的泪水已浸湿了衣襟,郑畋停止了说教,语气也缓和不少,开始了语重心长地叮嘱:“我明白你的心中积压了不少委屈,所以我也不期望你能立刻改变。
但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你能履行一个老师应尽的责任,不要对自己的学生抱有不恰当的念头。
这孩子身上所肩负的责任,远比你想象的要沉重得多。
他的共情能力很强,这既是优点,也是隐患。因此,我希望你不要破坏你们之间的师徒情谊,让他与你一样背负你曾经所背负过的恶名。
尽管我不确定当你主动破坏这段关系时,他是否会出于同情而选择与你同流合污,但我绝对不允许他身上存在这样的隐患和污点。”郑畋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特别的严厉,言辞间充满了警告。
“虽然我曾答应过他,要对此时保密。
但我希望你要知道,他在救你时,可从未考虑过自己的安危。当时他在长安城的处境并不比你好上多少,说句更为艰难也不为过。
可他一直没有放弃自己,也没有放弃你。他选择不顾个人安危,不顾世俗的非议、宗室的颜面,亲自出手救了你。
他所付出的代价便是,让那些曾欺辱他的世家子弟有了可乘之机,他们趁机将此事上报给了当今圣上。最终,导致圣上震怒,得益于宰相刘瞻的出手转圜,圣人没再追究你的责任。可还是下令宗正府:十年内不得讨论这孩子重归宗族的事宜。
你能想象吗,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为了恢复宗室身份,选择独自从凤翔府天兴县走到长安城,最后却又因救你,功亏一篑。可你曾见过他抱怨过什么,日子不还是照过。
当然,你也许会认为这是他自找的,谁让他非要救你。
但不管怎样,他始终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不求你报答于他。只希望你能对他多一些理解,不要凭借自己老师的身份优势将自己的个人情感强加于他。”
明明郑畋的语气很温和,没有指责也没有谩骂,甚至带了些恳求。但这却是鱼又玄第一次感到自己在对方是如此地赤裸和晦暗。过往,自己背离世俗的堕落行为背后,她一直有意忽略的世俗羞耻感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强烈彻底占据了她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