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神宫听得脑壳疼，“真绕啊！”
读书人之间的博弈真是勾心斗角，让人觉得可怕，尉迟神宫觉得如果是他被人如此设计，只怕早就万劫不复了。
陈放呵呵一笑，“这才哪到哪，不过一两月的谋划而已，你今后若是有机会去枢密院，见识了京畿的博弈，才知道什么是叫做局。”
有时候为了一个相公之位，可以提前一两年布局。
也许当今的某位相公因为一件小事被弹劾，大家还以为是御史台有多厉害，实则很可能那件小事是他的政敌早些年故意设局的。
能走进朝堂中枢的人，谁是善与之辈？
尉迟神宫呵呵一笑，“下官还是就呆在江南东路算了，逍遥自在，这次若是不是李凤兮搞事，下官也不会有麻烦。”
陈放反问了一句，“是吗？”
你想安稳过日子，但杜雷捅你一刀，你没麻烦？
怀璧其罪。
你挡了别人的道路，别人哪能容你安生。
尉迟神宫无言以对。
陈放叹了口气，“去找谢副使君喝喝茶吧。”
尉迟神宫嗯了声，“好。”
起身，却发现陈放坐着不动如山，“使君，走啊？”
陈放没好气的道：“你去。”
尉迟神宫耸耸肩。
……
……
张方平来回踱步，公事房里落针可闻。
许久，才对周亦平道：“这个消息，你恩师有没有说是谁透露给他的？”
周亦平道：“尉迟神宫。”
张方平闻言挑眉，“好两枝墙头草！”
陈放一方面同意杜雷去剿灭九华山的盗贼，是让他们灭口，毕竟这事闹大了，谁都保不住杨格他们，此举是陈放给京畿的利益集团的委曲求全。
一方面又把消息透露给谢景温，卖自己这方面一个人情。
两不得罪。
到时候谁胜出了，都要承他的人情。
周亦平道：“大牢里那个盗贼知道的太少，只知道是他们大当家的和江宁府衙的某位大官人勾连，如果被杜雷灭口，这枚棋子就没用了。”
张方平嗯了声，“若是我们先抓到九华山盗贼……山贼的匪首呢？”
周亦平摇头，“我们没这个力量。”
张方平道：“有的！”
周亦平讶然，“府尊在厢兵中还有助力不成？”
张方平摇头，“没有，而且我们也不需要厢兵，周主簿，你速速去把巡检使詹雄请来。”
没过多久詹雄到来。
张方平道：“事急且重，詹巡检使，我们就不客套了，当下有个急事，需要你去辛苦一趟，从你信得过的白役中，挑选一些身强力壮、武力卓越的年轻人，再想办法给他们佩刀，之后直奔池州，昼夜兼程，根据大牢里那名山贼提供的信息，找到山贼的山寨，你再斟酌形势，先想办法通知山贼，告诉他们厢兵不日剿匪，之后你盯紧山贼匪首的动向，务必将他捉拿回江宁，此事不要惊动池州的官府为要！”
詹雄立即领命，又道：“府衙大牢这边怎么办？”
张方平道：“不重要了，那名山贼移交给安抚使司即可。”
詹雄犹豫了下，“下官想带着那山贼一起，有他作为‘路引’，能更顺利的找到山贼老巢，而且他也可以成为下官通知匪首逃跑的棋子。”
张方平思忖了一阵，“但要确保这名山贼不会逃跑。”
跑了要担责。
詹雄笑道：“他跑不了！”
张方平颔首，“可行，就暂不移交安抚使司，詹巡检使，此次你去池州，风险巨大，尤其是捉拿住了匪首之后，很可能会遭遇到厢兵的围追堵截，万事小心为上。”
詹雄哈哈一笑，“我辈武人，岂惧刀锋，府尊但请放心！”
待詹雄走后，张方平思忖了许久，又问周亦平：“县衙那边可有消息传来，徐掌柜招了么？”
周亦平，“还没。”
张方平叹了口气，“如果捉拿到匪首，县衙再以路盛为突破口，这个局就算真正的大获全胜，终于要收官了！”
……
……
太和坊。
一间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院子里，两位花甲老人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忙着家务事，院门外忽然响起声音，“黄大爷在家吗？”
满头白发的老爷爷起身，颤颤巍巍的开门，看着门外的少年郎，眼生的紧，笑道：“小哥儿找谁，遮莫是找错地方了？”
李凤兮笑眯眯的道：“是黄县尉的家？”
老爷爷点头，“你是？”
李凤兮笑道：“晚生李凤兮，叨扰了！”
白发老爷爷正是黄甲的父亲黄中秋，闻言笑眯眯的招手，“犬子不在家，小官人先进来等等吧。”回头对厢房喊道：“秀芝，沏茶呢，有小官人来拜访甲儿。”
李凤兮在黄中秋引领下来到堂屋落座，恰好黄甲的妻子端着茶出来，奉茶见礼之后，又迅速回了厢房，随即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嗯，黄甲生了三个，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儿子都在县学。
闺女待嫁。
估摸着是看李凤兮眉清目秀，以为是黄甲看中的女婿。
李凤兮对黄中秋道：“黄大爷，黄县尉出了点事，晚生奉赵筬希知县的命前来通知，只是此事沉重，晚生不知从何说起。”
黄中秋愣愣的看着李凤兮，良久，才嗫嚅着说：“我儿终究还是走了？”
浑浊的老眼里已是泪光隐隐。
李凤兮松了口气，听黄中秋话里的意思，早就预料到了黄甲会出事。
事情和赵筬希说的一样！
在来找黄甲父母之前，赵筬希向李凤兮摊牌了，说鲁二只是重伤并没有死，不过是演给路盛他们看的，让他们麻痹大意，从而忽略了黄甲这条线。
赵筬希认为，在当下时局，黄甲还敢以身入局，以命搏杀王四、刘大，不合常理，他明知是死还要如此行事，决然不是为了钱财那么简单。
所以黄甲是在一心求死！
之所以如此，应该是路盛不仅给了大量金银，也利用黄甲的家人威胁，而黄甲清楚当下江宁的局势，明白他要做的事不仅违反大宋律法，成功希望也不大。
索性以死破局。
他为路盛的事情而死，路盛自然不会迁怒到他家人身上。
黄甲既然是求死，肯定对他的父母和妻儿有所安排，所以赵筬希让李凤兮悄悄过来看看，若是能找到路盛威逼利诱黄甲灭口王四、刘大的证据，便能把他的罪给扣死！
再无翻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