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噩梦

营地里一片喧闹,每个士兵和军官,都在星光和篝火里享受着美味佳肴。

怀揣着和巴斯诺同样的心态,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战争,而是轻松惬意的郊游。

他们不相信唯唯诺诺的华人会血洗爱尔兰裔。

三藩市传回来的消息,不过是刻意营造的假象,给第一骑兵团赶走异族制造理由而已。

“希望此行满载而归。”

已有了几分醉意的营长尤里安举起酒杯。

满脸胡子的上尉,像是野兽一样撕咬着带血的牛排,闻言连忙举起酒杯。

里面宛如鲜血的葡萄酒洒在了手上,和牛排的血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血哪里是酒。

将弥漫着葡萄芳香的酒水一饮而尽,他也没有放过手上的,像是只棕熊一样舔舐着宽厚的手掌。

“埃德温,你不会打算把黄皮猪也烤了吃吧?”

滑稽的样子逗得旁边的上尉笑了起来。

“如果他们不是又骚又臭的话,我倒是想要尝试一下。”

埃德温憨厚的笑容,很好地掩藏住眼底的不屑。

“看来以后要在印第安人的噩梦这个称呼旁边,再加上一个黄皮猪的噩梦了。”

上尉挤眉弄眼地开起玩笑。

埃德温在衣角擦了擦手:“我不介意你以后都这么称呼我……贵族的头衔都是越长越尊贵。”

“看来咱们的埃德温·科尔特斯上尉,也有自己的远大志向。”

尤里安笑着将酒杯放回铺在地上的餐布,发现里面的葡萄酒荡起了一圈圈的波纹。

他有些疑惑地端起酒杯,等葡萄酒平静下来再放回去。

酒液又荡漾了起来。

埃德温注意到这异常的变化,受酒精影响而麻木的脑袋,像是生锈的机器艰难而缓慢地运行。

“敌袭。”

他的眸子缩了起来,高亢的嘶吼盖过了刚刚传来的马蹄声。

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尤里安缓慢抬起脑袋,疑惑的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

“杀。”

只是不经意间的对视,李桓就锁定了这里的最高长官。

手中钢刀像是箭矢最锋锐的铁簇,撕开深沉的夜色,指向营地的心脏。

喝得醉醺醺的士兵,冒冒失失地出现在冲锋的路径上,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见半轮明月在眼前一闪即逝。

他的视角急速上升,又快速落下,最终定格在漆黑夜空中黯淡的星辰。

泼洒的鲜血惊醒了沉睡的灵魂,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尤里安,像是受惊的老鼠窜向身后的帐篷。

仿佛厚实的毡布帐篷,能帮他挡住任何风雨。

不过很可惜,哪怕能挡住风雨,也挡不住高速冲锋的战马。

马刀划过轰然倒塌的帐篷。

然而出乎李桓的预料,里面竟然什么也没有。

他的视线越过帐篷,看见尤里安的身影消失在另一顶帐篷旁。

兔子都没你跑得快。

“穿过去。”

李桓没有过多纠结,刀锋指向营地里堆积辎重的角落。

从高空俯视燃烧着火焰和鲜血的营地,就会看到第四连像是一柄灼热的餐刀,只是在这块庞大的牛油上切下了一角而已。

但对于身临其境的骑兵营来说,到处都是被点燃的帐篷和痛苦哀嚎的同伴。

在他们的视角中,袭击营地的不是不到一百人的第四连,而是铺天盖地几倍于自己的敌人。

恐惧和惊慌,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士兵间蔓延。

“都给我拿起武器。”

埃德温骑着战马横冲直撞,手中马鞭胡乱挥舞。

皮开肉绽的疼痛唤醒了勇气,士兵们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纷纷拿起武器冲向战马。

他们这个时候才发现,其实袭击者根本没有深入营地。

“敌人呢?”

埃德温像是拎着一只小鸡仔,拎起一个被战马撞断腿的士兵。

士兵吓得忘记了疼痛,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向辎重。

“婊子养的。”

埃德温扔下士兵,抽出柯尔特沃克左轮枪,压倒击锤向着夜空开了一枪。

轰鸣声让乱哄哄的士兵们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向马背上的埃德温。

“辎重,救辎重”

埃德温尽量简短清晰地下达了命令。

不等士兵们响应,他便调转马头冲向了营地的角落。

轰。

堆积在一起的弹药殉爆,掀起了一朵绚烂的蘑菇云,被掀飞的砂石、碎木像是风暴向四周席卷。

“上尉。”

士兵眼疾手快将埃德温拉下战马。

可他心爱的坐骑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哀嚎着摔倒在地。

朝向爆炸方向的身体被打得像是马蜂窝一样,又像是一个个细小的喷泉,喷涌出一股股温热的鲜血。

“黄皮猪!”

埃德温如同愤怒的黑熊捶胸咆哮。

借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袭击者黄色的皮肤,犹如利刃一样刺眼。

此时他终于明白三藩市的消息,不单单是营造的假象。

发泄过心中的怒气,埃德温不得不面对现实。

被战马撞倒,第四连砍伤,殉爆弹药波及,还有混乱中踩塌的士兵,都需要进行安抚和救治。

更重要的,还是得挽回尤里安作为营长的颜面。

“婊子养的。”

埃德温不由得有些泄气。

第一骑兵团在花旗国和墨西哥的战争中表现卓越,本应得到嘉奖和晋升的军官和士兵,得到的却是来自国会的猜忌。

杰斐逊主义的影响下,常备陆军迅速降至不到两万人。

因为需要防备加州的分裂思潮和北方的印第安部落,第一骑兵团勉强保住了五个骑兵营的编制,但从团长到营长都换成了来镀金的官宦子弟。

由这些虫豸来指挥,怎么可能训练出优秀的军队?

在尤里安的“英明”指挥下,士兵们扑灭燃烧的火焰,救出了不到十分之一的辎重。

由于路程不远,骑兵营没有携带多少粮食,尚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但武器弹药的损失就要惨重多了。

满编骑兵营近五百名士兵,勉强只能凑出不到两千次射击的火药,算上损耗也就能射上三轮。

就算骑兵没有太多射击的机会,三轮也少的有些可怜。

尽管尤里安极力封锁消息,但刚刚的爆炸声根本无法掩盖。

随着帐篷里伤员的哀嚎,轻松的氛围一扫而空,士兵呆滞地望着一片狼藉的营地,期待这场噩梦快点醒来。

这一定是场噩梦。

否则黄皮猪怎么敢攻击伟大的花旗国第一骑兵团。

尤里安也是这么想的,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在重新搭起来的帐篷里,闭上眼睛向上帝祈祷。

希望睁开眼的时候,就能从噩梦中醒来。

营地从来没有遭受袭击,辎重没有被烧毁,士兵们可以像是郊游一样,踩着轻松的步伐继续前进。

然而还未等睡着,马蹄声像是恶魔的呓语,再次在耳畔响起。

告诉他。

噩梦还没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