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仲夏,上海,再一次咆哮了。
一场肢解案再次轰动全国侦探们,界内基因众说纷纭。但都对此毫无进展,国际犯罪调查组特意关注。谁能破这个案子,谁就能进组从此对经济方面的问题高枕无忧。
藤井京在周加的委托下,再一次离开意大利。其实她对进组并不感兴趣,但周加对她几乎恳求。
那能怎么办?哥哥都这样说了,去呗。
这个案子非破不可吗……
德加菲尔多次询问,她才松口。
“周加手里有个大案子,需要我协助完成。”她命人从船仓中提来一个牛皮箱子,箱子里全是骇人听闻的照片和一些零碎的资料,她随手抽出一张掷向桌面道:“你看。”
“周加的小队在上海东郊的一处实验室发现的一具骸骨,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是两个月前。死者是名女性,身高170左右,由于只剩下骨头了所以无法推断年龄。”她又挑出一张照片:“骸骨边上放置着一束已经枯死的茉莉花,现场发现很多化学用剂。皮被丢到了冷窖里,肉是溶蚀完的。”
“也就是说凶手先肢解女尸,然后将她剥皮,再把肉块溶掉?这也太变态了吧?”
“按照皮肉的碎裂程度推断应该是一块一块剥下来的,这样对一个女孩来说也方便些。”她把照片移开,下方莫名其妙多了一张,虽然是黑白色。但也让德加菲尔措手不及,照片上皮肉放作一团丢在地上。脂肪和血肉连着已经被糟践的十分不堪,凶手到底对她有多大怒气?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案子。
“凶手是她。”她蹲下身去抽出最下层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看起来清纯可人,一眼亚洲人长相,若在中国不是贤妻良母便是大家闺秀。可她是解刨天才,像是唯手熟而一般,对每一具尸体游刃有余。
但是她为什么呢?
“天才都是疯子。”她道:“我的学姐,剑津大学解剖学博士——高本穗栖。高本穗栖家世显赫,父亲是垄断日本铁路建设的大咖,母亲是知名的大家闺秀。毕业后,她就回到了日本,在早稻田大学任教只不过是副教授。但比起同龄人她已经是学术界的模范了,简直是优秀至极。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以及什么时候来中国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既然已经知道凶手为什么不抓捕归案呢?”德加菲尔发问。
“不,现在时局动荡不安,而且是跨国案件。我们暂时不知道高本家族在中国划去了多少势力,也不知道高本穗栖背后有多少人,更不知道这案子背后有没有大boss。我们的目的不是扳倒高本穗栖,万一中国大地上有千千万万个高本穗栖呢?关于这个案子我们必须把它扒光,要它赤裸的展现在中国人面前。”藤井京看想德加菲尔,那眼神好像在问他“你明白了吗?”
德加菲尔向来怕她的眼神杀,他这个女上司从来不说废话。
“我是在中国长大的,现在的中国社会就好比一块朽木身体里满是驱虫。所以说,很有挑战性啊。”
她起身拍拍德加菲尔的肩,走出了船仓。
三伏天的红海热的出奇,大抵是热带缘故。洛瑟琳京着一件纱衣也抵不住这高温,没说两句话便滴了汗下来。
“红海真热啊,什么时候才能上岸呢?”
“到甲板上去吧。”
甲板上海风吹来兴许还舒服些,不至于闷在下面。
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吧,那片熟悉的土地。大概有十年了?
当年被周加收养时总被叫作“那个黄头发的野孩子”,她的非中国血统常让小藤井京深思,自己不会真是野孩子吧。
虽然周加很护着她,但是她的非纯正血统的美太过惹眼了。
除非她不出门,否则必被欺负。
她闭上眼,当眼睛占不到便宜后。其他的感官便蜂拥挤了上来,一股子烟卷、苔藓、树木、海水、落叶……的混合的味道,大抵是家的味道吧。
现在他和周加,也真就成了周加诗里的样子。
江疏映月楼台倒,欲念思愁于一洲。
渊蓝知已对岸边,遥遥相望曾相识。
这世界很小,他们又要相逢。
周加会是什么样子呢?
周家公馆呢,也好好吗?
一个月后……
一行人在香港下了船,只匆忙吃了午饭。就乘上了去往内地的船只,日升月落间,海水无尽延伸,漫长的海路让人不由得心生疲惫。
一周才到达那黄浦江畔。
再见周家,恍如隔世。
院子里依旧载满了藤冰洁爱的绣球花,角落里的各色乒乓菊和高大的绣球花树相互映衬着。院子依旧是院子,藤冰洁也依旧是那个有生活情调的藤冰洁。
女人身着天青色青袍,长发被发簪挽着。由于身高的差距,她抬头看着洛瑟琳,还是如此的温婉。
这是她在上海的母亲——藤冰洁。
冰洁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冰洁。
“你是?”
“妈妈,我是京京啊。”
中国人总喜欢对自己喜爱的东西命名,洛瑟琳初入周家就用那张特别却可人的脸将藤冰洁迷住了,于是她被她命名为藤井京。
“京京,你回来了啊。”她笑着藤井京和德加菲尔迎进门。
待到泡完茶水,她才得空打探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外国男人。
“这位先生是?”
“他叫德加菲尔,我的助手。”她抿了口茶水:“我这次回来,是因为周加手里有个棘手的案子需要我协作。”
“那又要走吗?”
“暂且不知道。”
“小加还没有回来,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你说怎么想不开去巡捕房干了呢?倒不如回来继承家里的生意,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不让人省心。”她操着吴语,呢侬着自己的担心,又怕洛瑟琳烦赶忙着转移话题:“京京晚上要吃什么,妈妈吩咐厨房做。桂鱼、鲍鱼红烧肉还是烤鸭?哎哟,你们欧洲那边是吃不到这些个好吃的啦。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吃过白人饭的,那个时候你爸爸在英国读书嘞我去看他那吃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哦。干巴面包啦?意大利面什么的,不好吃嘞。我们中国养大的小孩,回来还是要吃中国饭的。”
一阵暖意穿心而过,母亲的絮语才是最令人心安的。当絮语变得忧郁,孩子也将为此哭泣。好在母亲没有因为这乱世变得忧郁,的话语还是那样温暖而有力。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吩咐着下人准备晚餐。
“这个…德加菲尔先生要不要留下来吃的啊?”
“诶诶,你也留下来吃啊,你肯定没吃过中国菜的。我同你讲啊,好吃的噢。”
“妈妈,他听不懂中文。”藤井京解释道“他留下了吃饭,然后我找地方安顿他。”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啊,京京。”
“这个朋友就住在家里就好了,家里这么大还能没有客人住的地方啦?”
“他是夜行动物留在家里会打扰大家休息。”
“什么意思?”
“他一般晚上出任务。”
“那好噢,我明白了。”她话锋一转“意大利生活怎么样?你那个畜生父亲也没有为难你?”
说起父亲……
藤井京一笔带过:“见过一面后就断联了。”
那还真是个畜生。
离开意大利不过是在一个稀疏平常的上午,不过是发现了父亲的情妇,便要年仅七岁她的置于死地。
本来该驶向学校的汽车,在一处人山人海的大街停了下来。这里的人大多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漫无目的的游走,眼睛突出布满了血丝,有些像她一样大的孩子甚至已经在大人的怀里奄奄一息。这便是“难民大街”,“难民大街”也偶尔会爆发争吵,在这些孱弱的难民中竟显现出了动物最原始的野性,至于原因不过是为争夺一块连小孩都吃不饱的面包。这样的“难民大街”各地都有规模有大有小,当她身处的这支难民对伍似乎有些庞大了。国家政府置之不理,只是发表公告:哪个国家原意收容他们便让他们成为那个国家的公民。甚至不用办手续,想要带走就是了。
穿着白大褂的人带着精密的仪器来了一批又一批,小小的女孩窝在角落里害怕被带走。
但,因为血型稀有她还是被带走了。
她没有哭闹,很配合的上了运输车。
然后来到了这里。
“不说他了妈妈。”藤井京笑道:“现在大家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