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面对周洛的恶语相向,吴向阳只是沉默不语地站着,两人一站一坐,谁也不让谁。
直到外卖小哥的敲门声响起,吴向阳率先停止这幼稚行为
“老板你这地方可真难找,看在我爬那么多层楼梯的份上记得给我个五星好评。”
城中村构造复杂,巷子间弯弯绕绕,找地方花了不少时间,小哥爬楼梯的时候不得不加点速度,总算赶在超时界限前送达。
小哥看到眼前打开门的是个穿得光鲜亮丽,西装革履的帅哥,不免疑惑现在的有钱人那么节俭吗?
但还得赶下一单外卖,没有时间观察太多细节就一步飞半层楼梯的速度闪离吴向阳的视觉范围。
在吴向阳提着纸袋关门的时候,周洛已经勉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往厕所里躲。
虽然只是个一眼看到头的单间,但也总比多人间的宿舍好多了。
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他接触过工地里所谓的宿舍,一个拥挤的便捷组装的集装箱房里面放着4张床架,可以塞进8人。
床板和地板之间的距离还算宽松,有的工友还会把床底的位置以一天几块钱的价格出租给别人。
当周洛看到从昏暗的床底有个人拨开摆放在地上的脏鞋子衣服钻出来时,他的世界观被狠狠地震撼到。
那时候的他不知道作何反应,只是呆若木鸡地站着,被盯着的大叔也没有什么感觉,他已经习惯了旁人异样的目光,只是用力撞了周洛的肩膀,往他的衣服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他在工地里见识过许多颠覆以往认知的事情,慢慢地,他的躯体变得麻木,日渐干着脏累的体力活。脑子变得呆滞,没有事物可以引起他的波澜。
就这样一直往下掉,沉沦在深渊里。
后来工头看他脑子灵活给了些办公室活,拿到的薪资可以租一间单间,剩下的都被他拿去赌干净了。
直到这天碰上了意想不到的旧相识,自己还是那么不堪的形象,心里有愤怒,但更多的是羞愧。
无论吴向阳怎么敲门,周洛都躲在不足2平米的拥挤空间里,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妄想用水声盖过拍门声。
“周洛,药在桌面,你待会出来自己上吧。”为了赚更多的钱,出租屋的墙薄得可以说是虚设,周洛可以清晰地听见吴向阳说的话,包括他无奈的叹息,“等你休息好,我会再来和你好好聊聊。”
铁门开了又关了的声音打乱了水流涌向下水道的回音,周洛看着洗脸盆上水流汇聚在出口的漩涡状,朦胧中好像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他也不认识的人。
大概过去了10分钟,厕所的塑料门被从内打开,一个疲惫的成年人捂着手臂慢慢地挪出来,眼圈泛着异样的红。
他没有看桌上的外卖袋子一样,艰难地拖着身子到床边就把自己摔进被窝里。
他不后悔,他不会后悔,他不可能后悔。
直到重得无力支撑的眼帘彻底合上,周洛才坠入梦中,远离这残酷的现实世界。
在梦里,他回到了那个美丽的海湾城市。
每到没课的日子,他都会约上几个同学到海边冲浪,让阳光肆意地洒在他的身上,驱赶一切黑暗。海浪扑打在他身上,妄想用波动的水潮吓退自己,但周洛会抓紧时机赶在浪的前头,尽力冲得最高最远。
周围的观众无不为他的卓越表现拍手称快。
即使一时不察,被汹涌的海浪拍进水里他也不害怕。
飘在海面上,他可以用不一样的角度欣赏天空。海水的浮力无私地托举着整个身体,眼前的一片湛蓝让他觉得自己此刻被整个世界紧紧包裹着。
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白皙的月亮,那预示着更为广阔浩瀚的地方。
宽广的世界,渺小的自己。一切的烦恼在这景象面前都细如尘埃。
直到他碰到了一个不速之客,一个每每碰见都会惹来祸事的讨厌鬼,胡唯仁。
一开始周洛还想装作陌生人擦肩而过,但遍布金发碧眼外国人的沙滩上,两个黑色头发黄色皮肤的人尤为显眼。
特别是来者还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主动向自己走近。
一想到自己那么多年每次好不容易积攒的短暂快乐生活都被对方轻易地打碎,可以说是仇人都不为过。
周洛把板子用力地扎进沙地里,板子的影子盖住了自己一半身体。
在胡唯仁的视角里,周洛的脸是一半白一半黑,隐晦不知深意。
“异国他乡碰到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你这反应真让人心寒啊周洛。”还是那般让人听了心里发寒的笑声。
“我也没想到在这种地方碰到我应该夹着尾巴躲起来的人居然敢主动凑上来。你是那时候还没被教训够吗?”
“怎么会呢,你那时候可真的是舍得下死手啊洛洛。痛得我在医院呆了一周,差点就参加不了中考。”
说话间,胡唯仁还主动抬起左手手臂,把当年留下的疤痕展现在周洛面前。
周洛看到那条蜿蜒在不算太粗壮的手臂上,占据了约10厘米的疤痕,当时的经过还历历在目,下意识的双手握成拳头。
他刚想伸手打下碍眼的存在,就听到对方“发出讥诮的声音,”我这次过来是给你送大礼的。你想知道你妈妈当年是怎么出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