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相。”谢聿再次致意,眉目之间有一些犹豫。
“相爷,您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了,我等还是先行离开。”宋慕眠极有眼色,想要离开。
“咱们一会儿不是还说要讨论一下秋狝……”
沈民复的声音戛然而止,“哦对对对,看我这记性,我得先回去一趟,我那不成器的小子,不知道是不是又给我惹麻烦了,我得回去看看。今日不如就先到这里?”
“不不,诸位大人,下官只是来问候一声,曾和姜相多次相识,今日特意致谢。”
谢聿颔首解释,“下官这就离开。”
“去哪?”
陆时渊紫金锦袍黑金缎带踩着细碎的晖光踏步而来。
“爹!”身后跳脱的沈淮澜欢快地喊了一声。
“别叫我爹,我可不是你爹,去去去去去……”沈民复挥挥手,一脸的不认同。
“父亲。”顾扶书低头见礼,一板一眼十分端正。
“我儿子。”顾太傅摸着胡子,与有荣焉。“可要好好跟随殿下,不得有违。”
“书呆子而已嘛,死读书,假方正……”沈淮澜小声蛐蛐。
“闭嘴。”沈民复只觉得丢脸,“见笑了。”
“我倒觉得沈二公子性情中人。”陆濯轻笑,“近日濯跟随着沈将军布防围场诸事,受益良多,更觉得沈二公子真性情,不愧是将门之风。”
“大殿下谬赞,他哪里担当得起。”沈民复将他扯到自己身后,“只会胡闹罢了。”
“既然只会胡闹,那就好好学一学规矩,就像昭宁公主一般。”
突然被陆时渊点名的苏黎微微一顿,即刻就挂上了笑脸,“殿下教训的是,沈二公子出身名门,又深得君上器重,自然和昭宁有所区别……”
“殿下说的是,这就给他好好学规矩……”
两人同时出声,
周围的气氛有些凝滞。
“都站在大殿门口聊什么呢,去找个地方喝口茶可好?”姜喻眉眼舒展。
“不巧,下官需要失陪。”宋慕眠歉意一笑,“大理寺的事情千头万绪,抱歉,日后定亲自摆酒,今日先告辞了。”
“那我们几人不如去诲书院……”陆时渊嘴角笑意仍在,却不达眼底。
“唐御史!江侍中!”鹤安步履匆匆,“幸亏两位大人还未离开,两位大人留步!”
鹤安躬身,“君上忘了嘱咐二位关于吏部考核之事,年底事多,这些东西开春就需要了……”
“有劳公公,我们这就去……”
诲书院。
亭中。
苏黎坐在琴首,素手轻弹,古琴悠扬,回荡在风中。
众人围坐一堂,清甜的酒香从院中溢出。
推杯换盏之间,酒过三巡。
“还是沈二脑子活络,用文人墨客的题词使咱们的沈缎声名远播……”
“京沈缎面暗香影,浮云衣着夜月辉。久闻蜀中锦衣景,何妨一窥沈家兴?”
顾扶书拍了拍他的肩膀,“沈缎传播甚广呢。”
“哪里啊,我也是帮别人跑腿。”沈淮澜朝着苏黎的方向微微举杯,“也是杨鸿云大人得力的缘故。”
“不管怎么说,官道应是指日可待了。”姜喻勾唇,“我很期待。”
“姜相的期待,也是我们的期待。”谢聿举杯,“愿为各位大人利国利民之策而效力。”
“如何效力?”陆时渊放下手中的酒杯,“谢修撰新官上任,是否需要再斟酌一二呢?”
热络的众人如同被当面泼了一桶冷水。
苏黎手下一乱,“證——”一声,琴弦断了。
谢聿丝毫不慌,“下官入仕,一为父母亲族,二为忠君爱国,三为黎民安乐,若能开辟官道,以求两朝之好,百姓富足,下官愿肝脑涂地,只求殿下和各位大人给下官一次机会。”
“谢修撰的意思是,官道若真能被君上下令开辟,谢大人定当仁不让。”姜喻打着圆场,“现在事情未定,咱们还是先畅饮一杯,预祝沈缎大卖才是。”
姜喻说着举杯,众人陆陆续续地举起杯,只有陆时渊和谢聿未动。
“这是沈缎七日的账目和商队的名册。”谢聿拿出之前杨鸿云给自己的东西,“下官江州人士,江州人口混杂,马队盛行。下官不才,在江州有熟识之人,若能助力一二,是下官之幸。”
谢聿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这是江州头筹马队的信物,虽然不知是否可以帮助沈缎大卖,但沿门叫卖,街声不绝,应是无虞的。”
“沈大人。”顾太傅正色两分,“这事情虽然君上知晓,可是……”
“诸位大人以为呢?”谢聿看着他们。
苏黎起身,缓缓走到他们身后,“抱歉,虽提良策,却有私心。”
“良策于民,喻之荣幸。”姜喻颔首
“幸民于朝,当仁不让。”顾太傅摸着两撇胡子,声音发沉。
“小儿胡闹,但却有几分聪慧。”沈民复轻咳一声,“被这几个孩子牵着鼻子走罢了。”
谢聿起身,抱拳作揖,“愿荐己身,为国为民。”
陆时渊默不作声地转着手中的茶盏,“昭宁公主……”
“在。”
“孤之前并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今日索性问出来,若失败了,又该如何?”
“若不成功,昭宁……”
“殿下。”沈淮澜打断他,“凡事未定一帆风顺,若殿下心有疑虑,把事情都推到淮澜身上不就好了,反正我胡闹也不是一两次了。”
陆濯轻笑,“事未成,殿下何必灭自己威风?”
“大皇子倒是愈发沉稳了。”沈民复随意地夸了一句,“围场诸事也处理得极为妥当。”
倏尔,陆时渊的目光扫过他们,神色不定。
顾扶书起身,撞了一把正在起哄的沈淮澜,“咱们还是一切以殿下为主才是。”
“是是是,让我们一起举杯,敬殿下。”沈淮澜欢快地声音覆盖了刚刚的插曲。
“敬殿下——”
暮色侵蚀了层次分明的火烧云,华灯初上,几颗璀璨的星星露出了头。
众人欢笑声依旧,谢聿默默起身,站在亭下,手中的金箭在昏黄的烛光中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