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锦官密令

建安二十六年三月初七的夜雨,把成都军正司的青砖地浸成了墨色。

军正司值房内,陆明(字子晦),跪坐在泛潮的蒲席上,指尖摩挲着青铜灯盏的饕餮纹。灯油将尽,火苗在穿堂风中扭曲,映出他眉间那道蜈蚣般的旧伤。

窗外雨声渐密,陆明盯着灯油里浮动的黑色渣滓,那是未过滤的巴蜀原油,燃烧时带着淡淡的硫磺味,像极了阳平关战场上的火药气息。突然,灯芯爆裂,火星溅在案几的《蜀科》竹简上。

陆明用袖擦去了竹简上的还未燃尽火星,闭着眼用大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捏着睛明穴的位置。

如今蜀中气氛过于压抑,没了往日取得汉中大捷的激励兴奋和对北定中原,再造大汉的憧憬。随着关羽的败亡以及彻底失去了荆州,蜀中的一切仿佛被蒙上了战败的阴霾。刘备声称报关羽之仇,倾全国之兵,水路并进,已出峡口。

“大军出征,整个善后的工作都要压在诸葛丞相身上了。”说这句话的人是陆明旁边的叫严朔,字伯峻,官居军正司长史。

“所以我们这些做下属的,更要为丞相分忧了,白帝城的粮仓纵火案的幕后凶手到现在也没缉拿归案,如今又要为丞相处理粮草征调等工作,说真的伯峻,还不如让我出外勤了。”

严朔听罢,立马回道:“子晦,此举可不妥,你若是走了,而今公和(张晏,字公和)又负伤休养,这军正司的担子我可挑不动。”

陆明笑着说:“瞧你那样,那么认真干嘛,我就是发发牢骚。”

严朔白了陆明一眼说:“你有牢骚跟丞相说去吧。”

陆明说:“丞相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管我啊。”

二人交谈之际,门外突然三急两缓的脚步声踩着《鱼丽》古调的节奏逼近竹帘。

“什么事?”陆明问道。

“陆校尉,丞相手谕。“

陆明笑而不语的看着严朔,严朔也看着陆明无动于衷。

“天色逐晚,伯峻你还是早日回去吧,这有我盯着呢。”

严朔看着一脸认真的陆明,又看了一眼屋外送手谕的人,严朔起身说:“正好熬了一天一宿了,回去睡了。”

说罢严朔从司值房门旁一侧拿了一把伞,便走了出去。

陆明微微侧过头说:“进来吧。”

门外之人低着头,双手举持青铜密筒,走入了陆明的值房。

陆明转过身,同样举持着双手接过了那青铜密筒,带着江州特产的桐油气味,封印的朱砂晕染成一条无目之蛇。陆明瞳孔骤缩,他认得这个暗记:三年前白帝城粮仓失火案,死者额头上就是用这种朱砂画的蛇纹。

陆明抬头看了一眼送信之人,并非寻常信使,又在把密筒递过来时,注意到那使者的手布满老茧,虎口处有被弓弦勒出的新月形疤痕。

“你也先下去吧。”陆明道。

使者应了一声后向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走。

“且慢!”陆明突然出声叫住了使者。

使者顿足后回身询问校尉何事。

陆明说:“今天外面雨大,你去库房找库官要件干衣,换完再走。”

使者道:“谢校尉。”随后便转身离开。

见使者离开,陆明左右看了四周无人,便把值房的大门关上,将密筒打开,里面是一卷绢帛。

陆明将绢帛展开时,窗外炸响的惊雷将“随军东征,观风察异“八个字照得惨白。那隶书的起笔处藏着细微的颤抖,像是书写者强忍着咳嗽。

最刺眼的是银章左下角的缺损,那是去年冬至大朝会,刘备举起玉玺时故意磕掉了丞相印的这个角,说“龙无完鳞,臣无全功“。

陆明看完后,将绢帛放入油灯上将其点燃。

火舌吞没绢帛,青烟凝成了羽扇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