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7章 可封之地

苏雁咬牙,骨笔指前:“能打?”

漠章瞥她一眼,轻声道:“能。”

“但你若不敢写——你就死在这。”

说完,他反手一挥,袖中飞出半截烧毁的命页,一字未印,却燃着骨色之火。

“咒焰审骨,笔下不赦。”

他轻喝一声,命页猛地展开,竟在空中构出一副“判笔识图”。

他一手掐诀,指尖残焰环绕成印,咒语低沉如审判:

“笔落审灰,魂归无句——断识者,命火裁魂!”

下一秒,三具冢兵猛然扑来,咒火将其笼罩,化作焦灰落地,残魂呜咽,在虚空中挣扎如被删去的旧句。

但这一击,显然不够。

更多的冢兵正从墓墙裂缝中攀出,数量恐怕远不止十三……

冢兵破壁而出那一刻,我们这边也没能独善其身。

我和牧瑶刚跨出“逆书回廊”的镜门,还没站稳,脚下的大地便猛地一颤,像是整座遗国被什么古老的力量从根骨处搅动。远处墙体上那一行行“反写”的咒文开始自行剥落,字迹在空中翻转,如倒悬的命魂挣扎于死灰之间。

我立刻意识到不妙,低喝一声:“小心,后面有人。”

话音未落,一道披着残咒甲胄、面孔模糊如烧焦旧纸的冢兵已悄无声息地扑了过来。它手中的兵刃非刀非剑,而是一截熔铸着断字的“骨笔残柄”,挥落之时竟有魂火碎屑溅起,炙得人眼角都泛起刺痛。

我当即拔出咒刀,横斩而上,刀锋与那兵魂的骨刃一接,发出“嗤啦”一声不似金属而像纸页撕裂的声音。

“这玩意……不是普通的冢兵。”我咬紧牙关,手中咒刀一转,趁它重心不稳,将其一刀剁翻,咒火封魂,再用脚尖一点,踢回墓墙裂缝里。

牧瑶也已动手,她掌中浮现出一道“风咒魂纹”,只见她拇指一点,那道灵印贴在地面,下一秒,整块砖石忽然塌陷,将另两名悄然逼近的冢兵瞬间拖入“咒井回折”。

可这些冢兵……太诡异了。

不仅行动协调,甚至像是——识得我们。

“它刚才朝我冲的时候,说了一句话。”牧瑶气息微喘,目光冰冷地盯着那堆冒着灰烟的残骸,“它说的是——‘你早就该死在构魂桥下’。”

我闻言,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多年前我们初入命构之境时,曾在“构魂桥”下遭遇的一场重咒危机——那是我与牧瑶第一次共同面对“笔识叛乱”,差点命陨的地方。

“它们不只是尸偶……”我压低声音,警惕地看向四周那些仍在慢慢爬出的影子,“它们知道我们。”

“知道我们过去的每一页。”

牧瑶脸色沉如死水:“这就不是寻常的尸兵了,这是……‘识忆者’。”

我刚要接话,忽然一道冷影从侧方咒纹裂缝中缓步走出,身披残灰斗篷,掌中握着那根早已干裂的“火痕魂笔”。

璃瑜。

他神色比之前更沉,瞳孔中不再只是那种冷寂,而多了一丝说不出的——警惕。

“你们遇上了?”他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急迫,“那些不是普通冢兵。”

“它们是旧书者残念制造的‘追忆执笔者’。”

我闻言一怔:“什么意思?执笔者不早就——”

璃瑜没等我说完,直接打断:“不是执笔者本身,而是他们的记忆副体。”

“这些冢兵,被刻入了‘十三试笔者’的个人轨迹与识魂残章。”

“它们本质上,是记忆的模仿体,是被命界流放到遗国中……为反写者守冢的仿魂。”

“它们每遇一人,便能借残识识别对方的‘书轨断面’。”

“也就是说,它们知道你是谁——更知道你该怎么死。”

这话说完,四周的咒雾忽地一凝。

一道残破石柱“啪”地从高处跌落,砸在地面,激起一阵干裂的纸屑。

我本能地转身,正欲建议撤离,璃瑜却率先沉声开口:“不能久留。这片区域的咒构已经崩坏,遗国正在重组。”

“走!”我毫不犹豫,架起牧瑶,跟着璃瑜朝西南废桥口疾奔。

可我们刚刚绕过那道半塌的“书页桥肋”,地面突然猛然一震——像是被整个命构之根拖拽了一瞬。

轰!

远处的“书下天顶”开始坠落。

那是整座逆书遗国的咒文穹顶,由万千倒悬之页堆叠拼成,此刻竟像被命火吞没了一部分,纷纷坠落。

碎页中,有一道似曾相识的墨光,自穹顶最深处浮现而下——那不是普通的咒页,而是一张无字印页。

它轻盈地旋转着落下,纸身散发出古旧而清晰的“构文音律”,像是一段未曾奏响的书音,在虚空中回响:

咚——咚——咚……

不是钟声,却比钟声更有穿透力。

音律落在每人心中都像是某种笔落击骨之响,撞得魂识发颤。

我刚要挥刀斩断那页印纸的落轨,却忽然止住。

那纸未触地,便浮于空中。

随之而来——

一道熟悉得几乎不可能再见的身影,从咒灰深处缓缓踏出。

他穿着与命火初焚时一模一样的黑色书袍,头戴残破咒冠,面容与“玖昀之死”前最后一刻如出一辙——只是额心那道命痕,早已撕裂成“反文印痕”。

是他。

“旧笔者”——苏瞻。

我当场愣住。

不是因为他活着,而是——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是命书体系中第六笔者,在命构初试失败后,已被火魂彻底焚尽。

可如今,他的身影却完整地站在我眼前。

无字印页在他面前缓缓展开,像是为他奏响的“复笔谣”。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我,穿过璃瑜和牧瑶,落在远处那已被冢兵围攻的石室方向。

他缓缓开口,嗓音已不再属于生者,像是从旧页的背后,发出的“反响”:

“漠章……还没死么?”

苏瞻的声音,带着一种来自灰页深处的咒音残痕,如同数百年前一段未曾落笔的命句,在此刻重新响起。他的眼神仿佛透过岁月,看穿了旧纪构文的一切谎言与牺牲。

他抬起手,指向那座正被冢兵围困的石室。

“他也该知道,若那笔再续……命界就再无可封之地。”

我的心脏在胸腔中猛地抽紧,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这一切并不只是一次书魂的挣扎,也不只是命轨中的残梦重构。我们走到这里,不是为了追寻过去的答案,而是——为了重新定义未来的命句。

身旁的璃瑜神色阴沉,低声念道:“他是‘书中旧页’中唯一未彻底灰化的反笔者,其魂早已在命火中化为虚构,却因‘无字印页’残存,凝聚出最后一段‘回响自我’。”

“他不是活着,他是——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