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晚上八点,星期四。
自从那件事......通灵那件事开始,我几乎每个周四的晚上都会做噩梦,通灵的那天,我没有记错,一定是星期四。那种行为算得上通灵吗?我们只是学着网上的样子,在一个圆形的铜牌上用粉笔画了几个符号而已,我们甚至没做什么其他的事情,因为陈禹有些胆小,他看到灯闪了一下就害怕得想退出,所以这个有点恐怖的小游戏就被终止了,后来证明灯闪的那一下就是接触不良导致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拿这件事开了他好几个星期的玩笑。直到——
我翻开日记本,医生建议我写写日记,或许能发泄下我的情绪,让我不那么容易做噩梦,至少能让我的噩梦不那么瘆人。我总是看到那块铜牌,铜牌的符号中有一只金色眼睛钻出来,越来越大,最后把狭小的、只有昏黄的灯的屋子挤满,直到我感到自己快要窒息的那一瞬才会醒来。
“有遗精吗?”白天时那位医生这么问我,我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回答:“我不知道,我每次醒来的时候都一身黏汗,没注意这些细节。”事实确实如此,绝对不是我害羞什么的,再说,对待医生就要坦诚,尤其是心理医生,对医生的欺骗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不是吗?
医生说:“没关系,下次可以刻意留意一下......对了,你的日记带来了没。”他接过日记本,翻来翻去,他只专注于看其中的某几天的日记,我猜是周四和周五。“你开始学习木雕了,是吗?”医生看完后,把日记还给我,“这是个不错的爱好,你现在的雕刻技术怎么样?”
“还可以,我可以做一些简单的东西出来了,前几天我给我的猫雕了一个骰子挂在脖子上,我觉得骰子比铃铛好看一点。”第一次看心理医生的时候,他除了建议我写日记以外,还建议我培养一些小爱好,比如木雕之类的,对我的症状可能会有好处,但事实证明,这没有任何用处,我还是老样子。
我接过医生递过来的日记本,医生说:“你是说你的症状没有任何缓解的意思吗?”我点点头。“你还在想那块铜牌子的事情吗?所谓的通灵?”我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了。“你可以多练习一下木雕,下次可以给我带一个作品过来吗?我想看看你的作品......很好,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只要你按我的话做,症状一定会减轻的,这只是时间问题。对自己有信心!”
对自己有信心。这是我今天的日记开头,接下来要怎么写呢?为什么日记一定要在一天的最后写呢?人为什么不能在一大早就把自己一天会干的事情写在日记本上呢?我如此想着,不知不觉,我把想的所有东西都写在本子上了:
对自己有信心!今天晚上又要面对那个梦了,再过几个小时,只有几个小时了,我却在这里写这种无聊的东西。写日记真的对我有用吗?我已经坚持写了好几个星期了,我的问题完全没一点进展。外面很黑,一如既往的黑,压抑。为什么日记一定要在一天的最后写呢?人为什么不能在一大早就把自己一天会干的事情写在日记本上呢?人应该被赋予预知未来的能力!就像是......
就像是什么?我又看向窗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过,是星星吗?不对,那么低的地方,应该是路灯才对,对,是路灯。再把头转向日记本上时,我才看清自己都写了些什么东西。这是我写的吗?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吗?现在是什么时候,晚上吗?我为什么一下子多出来这么多疑问?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精神是否正常了。
我真的是单纯的心理问题吗?是吗?希望是吧。
该睡觉了。我最近好像变得很守时,甚至周四早上去见心理医生时,总能看到他头顶上的表指着的都是九点半。
猫跳到我的胸口,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我把它赶到我的旁边,随即裹上被子,不安地睡去。
黑暗中,刺鼻的味道再次飘来,夹杂着浓浓的腥臭味的海风,差不多就是这种味道。
这个屋子很狭窄,头顶的天花板是用木头拼接起来的,如果下雨的话这里应该会很容易漏水。一盏摇摇晃晃的电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每每看到这盏灯,我总能想起小时候在农村的曾祖母家里住的那段日子。那是一栋老屋,几块被烟熏得乌黑的大梁支撑整栋屋子,屋子上是层层摞着的破瓦,瓦上还长有稀碎的杂草,墙是用砖头砌的,墙皮已经大块大块地剥落下来,就像这间梦里的小屋一样,我感觉,下一秒,一只白色的长腿蜘蛛就要跳到我头上了。周围很潮湿,地板上有很深的水印。我就坐在小屋正中央的木椅上,面前还有一张有些年头的桌子,铜牌就安静地躺在桌子中央。
我知道,它马上就要自己飘起来了,飘到我的面前,就像电影里一样。不知怎的,我突然有点想笑,眼前的这种场景好像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
其实并没有。我抬起手,看了下腕表。十一点五十九分整,是个很戏剧性的时间点,再过一分钟,那牌子就会飘起来了,一分钟。
我百无聊赖地闭上眼躺在靠背上,这个木椅也有些年头了,吱吱呀呀响个没完。来来回回也就这个场景,几个星期下来——我承认我刚开始是很害怕——我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我害怕的也只有最后那种窒息的感觉,什么牌子,什么眼睛,都只会让我感到不耐烦。
一分钟过去了,腕表上已经快零二分了。今天怎么这么安静......是我算错时间了?
腥臭味愈加强烈,同时我感受到阵阵凉意,我抬起头,果不其然,下雨了,雨从天花板的缝隙中滴下来,滴到我的头上,背上,腿上。雨越下越大了,漏进房间的水也越来越急了。我正看着天花板呢,突然感觉脚底很湿。低头才发现是水已经淹过我的鞋底了,这才眨个眼的功夫啊。难不成,今天是想淹死我?
不,我想起今天写在日记本上的那句话了:对自己有信心。我应该做点什么,万一误打误撞就起作用了呢?
我赶忙站起来,趁水还没有那么深,查看了一下墙底,这地板表面是一层地毯,我扒拉开地毯,看到地板本身也是用木头拼接的,甚至还有不少破洞,水却渗不下去。水位上升的很快,我抬脚时都感觉费劲了。地板的边缘漫起白色的气泡,密密麻麻的,让我不太舒服,白色气泡让我想起死鱼的眼睛。
我爬到桌子上,那块牌子也在上面。我抬头,惊讶地发现房间变高了,天花板随着我站的更高也跟着变高。我站在桌子上本来是想离气泡远一点,无意间却发现了天花板的秘密,上面肯定有什么东西不能让我看到或触碰到。我踮起脚尝试触碰天花板,没用,我不够高,只能放弃。
水淹过桌子,又触摸到我的脚。那些气泡没有一个破掉的,看起来黏糊糊的,气泡表面还飘有白色的颗粒,跟下水道口的臭水一样,我可不想淹死在这种水里。
星期五。
我还是在窒息中醒过来,这次我是淹死的,不是被眼球挤压窒息的。恶臭的水好像还在我身上,我随便动一动就有滋啦滋啦的声音,天并不热,可我却出了这么多汗。猫早就醒了,在一旁好奇地看我。
我坐起身,正好能看到街道上盛开的花。今年天气很好啊,这花已经连续开了几个星期了,还顽强地生长着,没有凋谢的意思。这样也好,赏花也是一种放松自己的办法。
唉,今天又是星期五,一周中最倒霉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