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如纱，笼罩着尚未苏醒的原野。
主车上的鼓声骤然打破寂静，低沉而有力的“咚咚“声唤起远处林中的鸟群扑棱棱飞起，在朝霞中划出数道黑影。
子坚族人闻声而动，高擎的族徽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一旁的大白旗在朝阳映照下分外亮眼，指引着队伍前进的方向。
场地中的甲士们神情肃穆，整齐的步伐踏在草甸和黄土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队伍行进间，戈矛碰撞的金属声与脚步声交织，让原本安静的旷野多了几分的生机。
待他们推进了约莫百步距离，易峟抬手示意。
御手立即会意，双手紧握青铜铙，猛然敲击——
“锵——！”
清越的铙声穿透晨雾，在旷野上回荡。
铙声未落，子坚族人已开始缓缓后退，动作如行云流水，丝毫不显滞涩，显然早已熟稔于心。
尽管部分人脸上已浮现未睡醒的倦色，甚至有人偷偷打了个哈欠，但他们的阵型依旧稳固，彼此间的配合默契十足，足见平日的训练有素。
后方观望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人不住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也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嘈杂的声浪此起彼伏，但大多是对商人甲士的钦佩之词。
易峟立于战车之上，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无阻。他目光沉静，心中却暗自思忖。
从子坚族人的战术动作来看——严谨的阵型、流畅的配合、对号令的敏锐反应——无一不彰显着商师的底蕴。
难怪这个王朝能屹立数百年而不倒，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待子坚的族人演示完毕，易峟微微侧首，目光扫向左疆，示意他派出一个行的族人出列，以检验他们是否真正掌握了自己方才所讲的号令内容。
左疆点头领命，转身对着自己的族人猛一挥手，示意他们出列。
很快，一个行的人从队伍里越众而出，缓慢地走向前方空地中央。
虽然他们的步调尽力保持一致，但比起子坚族人那种浑然一体的默契，仍有些许的参差。
易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依旧让御手先后击鼓和鸣金，并且保持了与之前同样的节奏。
“咚！咚！”的闷响彻底震碎了清晨的宁静。
越戏方的队伍前方没有族徽旗和白旗引导，阵型内部顿时出现几分慌乱。
前排族人已经迈步向前，后排却有人茫然四顾，队伍像被扭曲的泡水布条般变形。
当刺耳的铙声突然取代鼓点时，混乱达到了顶点。
前排人在急忙后撤，后排却仍在前进，前方与后方“砰”地撞在一起。
有人被踩到了脚，有人手中的武器脱手，队伍像被搅乱的蚁群般乱作一团。
幸好在这时，左疆的吼声炸雷般响起。
他高声引导前方的人暂且停下，后方的人先后撤，慢慢地队伍重新恢复了秩序。
易峟微微颔首。
虽然演练过程磕绊，但越戏方这种遇乱不慌、上下齐心的劲头，显示了其更积极作战态度。
最后登场的是易峟麾下的王旅。
当这支队伍出列时，围观的众人不禁窃窃私语。
一个行的人几乎都是臣服的奴隶，虽然经过胶鬲的精心挑选，这些奴隶体格尚算正常，但他们的眼神空洞无光，站姿歪歪斜斜，像风中摇摆的芦苇杆。
鼓声响起时，这支完全由奴隶组成的队伍，其表现堪称灾难。
有人麻木地拖着脚步向前挪动，有人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更有甚者故意倒着走，或是做出夸张滑稽的动作，引得围观人群爆发出一阵阵哄笑。
一个瘦高的奴隶甚至跳起了怪异的舞蹈，引来更多人的指指点点。
战车上的易峟面色阴沉，双手紧紧抓在车辕上，不发一言。
一次简单的操练，便将三支队伍的实力与态度暴露无遗——子坚族人的训练有素，越戏方的团结积极，以及这支王旅中的奴隶们的散漫不堪。
演练结束后，易峟冷峻的目光扫过全场，点出几个表现最出格的人。
这些人被王旅中的商人驱赶着前往高处的枼陮抬了几个箭靶下来。
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箭靶立在空地中央，然后战战兢兢地用双手扶住。
众人正不解其意，乱哄哄地讨论着。
易峟突然从主车跃下，全场为之一静。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停在远处的副车，身上的佩玉相击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场地上格外清晰。
众人好奇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只见他独自登上副车，将一张造型奇特的弓形器挂在腰间。
这种商式马车独特的装置可以让驾车者用腰部暂时控制辔头绳，进而腾出双手使用武器。
战车骤然启动，车轮卷起滚滚黄尘。易峟的身影在尘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在距离箭靶尚有百步之遥时，他闪电般抽箭搭弓，那张来自昜国的强弓被他拉成满月。
“嗖——咚！”
箭矢破空的尖啸与命中靶心的闷响几乎同时传来。
扶着箭靶的奴隶们还未反应过来，就感到手中传来一股巨力——飞快的箭矢叠加战车的速度后其冲击力竟将箭靶直接射倒在地！
“好！”
石库水和子坚等人率先喝彩。
子坚更是激动得拍手跺脚，脸庞因兴奋而泛红。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如梦初醒，有人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有人不停地揉着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方才所见。
那几个扶靶的人更是魂飞魄散。
有人瘫坐在地，有人拼命拍着胸口喘息，有人在喃喃自语，似乎在庆幸自己捡了条命。
然而他们的噩梦还未结束。
远处战车已然调头，易峟的身影在尘烟中再次显现。
这一次，奴隶们彻底崩溃了——有人双腿发软跪倒在地，有人闭眼低头瑟瑟发抖，再也没了先前在阵列中那不以为然的表情和当众哗众取宠的心思。
“嗖——咚！”
第二支箭矢如同死神的宣告，将另一个箭靶狠狠钉在地上。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位来自北土昜国的陌生统领，正在用最直接的方式树立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