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烈的南风撕扯着弩的面颊,她可以嗅到暴风雪的味道,气温正在渐渐降低,世界开始慢慢变得浑浊,她可以听到时不时传来的狼嚎和棘的喊声。从上个日轮起他们就已经离开了伊麓蕊的庇佑之地,喀布克*和乌库冷*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而且看起来他们并不欢迎这一行宾客一一风愈加嚣张的刮过森林,裹携着冰冷的白席卷而来。
他们很幸运,在被袭击后的第三个日轮*,弩、晃、棘就找到了多数队员,并且大都只受了轻伤,那支袭击小队只有零星三四个人,经过弩的辨认,他们都是年轻贵族一一来自传统的守旧党。棘推测他们不是受人指使,而是出于可笑的家族荣誉和莽撞的思维方式,亦或者对于冒险的狂热,不论是何种心情驱使他们做出这样的行为,他们都自食其果,很快就会成为北地狼的羹饭。四具尸体的死亡方式都显而易见,一个被貊的长剑开膛破肚,内脏散落一地。一个被棘用匕首干脆利落的割开脖子,血淌成一条冰河。还有一个倒霉蛋,连剑都还没拔出来,就被弩射中心脏,当场丧命。他们之中唯一称得上勇猛的那个,率先扑向了咒歌者,他和旗扭打在一起,并在芙赶去救援之前桶死了不善战斗的旗,最终被芙刺瞎双目,头骨被刀柄敲碎而亡。除此之外,晃的鼻子告诉他们,还有一位幸存者逃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与之一同不见了踪迹的还有鹭,但南行小队根本没有时间去搜寻她,暴风雪吹散了她的气味,连晃也束手无策。在小半个日轮的搜索无果后,他们放弃了她。“如果她被俘了,希望她什么也别说吧。”棘留下这句话后就令队员们再次上路。
此刻距离被袭击已经一个日期*,鹭没有跟上队伍,他们的好运似乎也已经到头了,没有了咒歌者的指引,对这片森林毫无经验的他们很容易迷失方向,小队的行进速度大大减慢,更糟的是暴风雪不断袭来,林间的风永远不知疲倦的吹着,恶劣的环境让本就陷入困境的小队雪上加霜。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使不惧严寒的歌者也不禁瑟瑟发抖。弩默默跟在队伍的末尾,她已经对雪景感到疲劳和厌烦,不论前进多远,只有雪、雪、雪,还有数不尽的树木,但和美丽繁华的岁之舟相比,弩宁愿在这里忍受寒冷,起码这些感受都如此真实。
就在弩陷入思考时,一阵狂风猛烈的将她扑倒在地,白雪糊住了她的眼睛,等弩抹掉脸上的雪,她惊觉她的前面已经没有人影了,她猛的爬起来,竖起耳朵寻找棘的声音,但她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声。恐惧悄无声息的靠近,弩忽然意识到,她一个人,在偌大的百歌森林里,走丢了。
如果在平时,弩应该要呆在原地等待其他队员回来找她,但暴风雪即将来临,它会夺走每一个愚笨旅客的性命。弩知道呼喊是徒劳的,棘不会为了她冒险。恐惧无法击倒弩,冷静思考片刻之后,她的理智选择继续向前,一定要找到可以避风的地方,这样才能撑过风雪。
风夹杂着雪凶猛的袭来,可见度逐渐降低,弩的世界只剩下茫茫的白,狂风几乎要将她吹飞,她只得半蹲着前进,用力拽住自己的斗篷。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晴开始刺痛,她的四肢开始僵硬,弩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疲惫过,风雪正在蚕食她。
忽然,她的脚陷入了雪中,这很出乎弩的意料,身为精灵,他们相当轻盈,如果愿意,他们甚至可以不在雪地上留下任何脚印。‘我已经如此迟钝了吗?'弩一边想一边用力尝试把脚拔出来,但随着弩的发力,雪地裂开一个小口,一个心跳后,大地崩塌了。潮水般的雪裹携着弩涌入地底,她奋力挣扎,但终究是徒劳,风声吞没了她的尖叫,白雪混合着泥土劈头盖脸的打下来,挤走弩仅有的空气,地洞如同漩涡使劲将弩吸入黑暗,片刻间,积雪就填补了下陷的坑洞。就在弩以为自己要室息而亡时,空间突然变得开阔,砰的一声,弩和一滩雪砸在地上,她不去理会臀部的疼痛,快速的爬起来,重新踩在实地上让弩感到些许宽慰,但眼前的景象属实无法让她放心,她正身处一个狭小的地洞里,她的头顶有一个仅能供一人通行的小口,想必她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并且洞口的雪还在不断掉落,估计很快就会将这个洞穴填满,“被雪砸死可不是一个美好的死法。”弩自嘲道,她必须另寻出路,幸运的是,她的夜视力相当好。再度环顾四周,弩敏锐的发现左手边的岩石似乎缺了个口,难道有地道?她走上前查看。
这是一个非常窄的洞穴,如果是貊,一定进不去,但弩更瘦削,也更修长。她把头
探进洞里,发现它深不见底,并且弯弯绕绕,不知道会有多难爬,但是此刻的弩没有任何退路。她回头发觉雪正在挤进洞穴,砰砰的落雪声回响在山洞中。在深呼吸两次后,弩先把头和脖子伸了进去,然后她努力的缩紧肩膀,尝试把它们挤进洞口,只不过即使她已经感觉肩膀的骨头要挤碎了,她依然还差致命的一点点,弩只能退出地道。重新衡量后,她决定脱掉她的蛛丝盔甲。
“如果我冷死在地道里的话,就没人能找到我了,那还真是不错,“她扔掉靴子,脱掉上衣和裤子“更棒的是,不用看到弓虚伪的眼泪,至于箭,失去一个不合群的姐姐,想必会让他的社交更容易吧。“想到弟弟,还是让弩有些伤感的,她不由得加快手上的动作。等到她的身上只剩下轻薄的贴身衣物,弩再次尝试进入地道,终于,她的肩膀进入了洞穴,但很快肩膀处就传来了刺痛,弩大概可以猜到,她流血了。接下来她很轻松的把上半身塞了进去,而此时,雪已经积到弩的膝盖。然后,她的屁股又卡住了,这主要是因为弩的脚已经完全悬空,导致她无从借力,于是乎,她只能扭动身体,上下摆动她的腿,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前爬,如果此时有人站在她后面,一定会哈哈大笑,这并不能怪他,因为弩自己也觉得好笑极了,哪怕死亡的沙漏在一点点落下,弩却一扫刚才的惊恐,感到莫名的快乐,如果这时候有条毒蛇咬了弩一口,有一天某个幸运儿就会发现她滑稽的挂在石壁上,把她拔出来,还会发现她诡异的傻笑着,希望这不会给那位幸运儿留下心理阴影。而弩恐怕不会想到的,因为她已经成功将屁股塞进洞穴,接着,她整个人都进入了地道,而地道内部比弩想象的更窄,她甚至无法弯曲自己的胳膊,所以她只好用脚趾和膝盖慢慢的把自己往前推。更糟的是,这个地道里有数不尽的灰尘和蜘蛛丝,他们不停的钻进弩的鼻子里,眼晴里,黏在她的脸上,害得她不停的打喷嚏,眨眼晴,难以呼吸,这些都让弩想起她接受战斗训练时的钻暗道,但那时的条件远远没有这次困难,这场旅途注定艰难。
就这样,弩一直爬呀爬呀爬,直到她的手肘和膝盖都磨破了,直到她感觉自己的头发上黏满了蜘蛛丝,直到她感觉自己的肺里全是灰尘,隧道终于变宽了。弩缓慢的坐起来,她的四肢已经十分僵硬,坐起来的时候,她的骨头咔咔作响,好像要散架了。她换了一个跪着的姿势继续向前,因为粉尘和蜘蛛网糊住了她的眼晴,所以她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任由隧道引领她前进。突然,弩的手摸了个空,这差点让她掉下去,她赶忙从洞穴的边缘爬回来,用手揉揉眼睛,这才看清。原来她已经来到地道的另一头,这个地道通往一个更大的山洞,而刚刚,弩就差点从墙上掉下去。她倒转身体,小心的从墙上爬下去,重新站直的感觉相当不错,酸痛的身体得以舒展。
这个洞穴很温暖,看来弩一时半会不会被冻死,但是这也意味着这里离地面有些距离,而且并没有通向地面的通道。起先,弩只是单纯的检查着墙面,希望能找到别的地道。但是,在摸索了一会后,驾开始觉得不对劲,这些岩石上的花纹显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人为雕刻的。她轻轻的用手沿着岩石的纹路移动,慢慢的,图案清晰起来,弩惊讶的发现,她对这个图案再熟悉不过了,她家大门上就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一一母亲伊麓蕊。“在境外的百歌森林里,在被冰雪覆盖的土地下,竟然雕刻着伊麓蕊的肖像!”弩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不出她所料的话,完整的图像应该是母亲正在亲吻她迷途的两个孩子,后来精灵们喜欢把母亲刻画在大门上,年幼的孩子都知道,等你熟睡的时候,伊麓蕊会亲吻你的脸颊,从此,你就不会再感到迷茫,母亲照亮着你前行的路途。但这并不能解释这里为什么会有母亲的雕像,“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疑惑从弩的心底升起:“难不成这是一扇门?一扇通向哪里的门呢?”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弩开始观察这扇门,试图寻找到它的开口。她拨开干枯的藤蔓,按照脑海里的记忆寻找着,这扇门'大得离谱,只有王宫的大门能够与它匹敌。在寻找的过程中,弩也注意到,这扇门的雕画相当完美。“它一定出自一位技艺出神入画的工匠,”弩在心里暗自将它与家里的那扇对比:“父亲啊父亲,爱慕虚荣的你找了数十个工匠雕刻出来的门,甚至比不过我在地底意外发现的一扇旧门。”她已经可以在脑海里想象出父亲恼羞成怒的样子,这令她感到一丝快意。
差不多两三分钟后,弩终于在一团杂乱的植物里找到了一把生锈的旧锁。它几乎和她的两个手掌一般大,但锈迹斑斑,它和一条手腕粗的铁链共同守护着这扇门。“能拉得开吗?”弩后退几步,用力拽动铁锁,锁链痛苦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哀嚎,但它依旧坚强,弩用脚掌抵住门板,再次发力,铁锁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格外刺耳,在反复尝试无果后,弩不禁后悔自己把短剑和匕首扔在了地道另一头,不过现在再爬回去,那边想必已经被雪填满了,哪里还能找到呢?
她不愿坐以待毙,索性捡了块石头,用它狠狠的敲打铁锁和链条的连接处,一下又一下,弩就这样不知疲倦的敲着,门后的未知是如此迷人,她从未这般狂热的想要探求什么,但此刻,她只想去看看,门后又有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哐当',门锁应声而落,弩扔掉那块失去用处的石头,迫不及待的扯开铁链,这扇门如她所料,结实而厚重,弩用肩膀顶着门板,咬牙推动大门。伴随着巨响,门渐渐被打开,刺眼的光线钻过缝隙,扎进弩的眼底,使她看不见门的另一边,她用手遮住眼睛,努力想要看清。
“不速之客,你是谁?她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这样间她,弩抬眼,她知道,她找到了一个奇迹,一个深埋于地下的遗失世界。
“我是弩,暮桠•弩,歌者弩,请随意称呼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