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哽咽

“囡囡,收到快递了吗?”听着电话里面传来老妈声音的时候,云浅眼眶微红。

“嗯……妈,收到了,刚拿上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云浅用力清了清,才勉强挤出一点还算平稳的声音。

就只因为她前几天在电话里面跟父母提了一嘴想吃他们做的酸菜,没过几天她就收到了来自老妈的快递。

说这话时,云浅甚至没太放在心上,只是漂泊在外的人,对着至亲时一点本能的、带着点撒娇的抱怨罢了。

谁能想到,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竟让千里之外的父母如此上心,几天之后,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就跨越山水,落到了她租住的小公寓门口。

“收到了就好!收到了就好!”妈妈的声音立刻轻快起来,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隔着电波,我几乎能想象她此刻松一口气的模样。

“你爸跑了好几个菜场才挑到最合心意的芥菜,正好也赶上了你爷爷酿酒,我就洗了洗,刚出锅一天就给让村里的阿杰帮我拿去镇上寄,我还叮嘱他多加点保护层,就怕路上颠簸坏了,但又怕捂着了……你赶紧打开看看,要是味儿不对,可千万别吃啊!……”(

ps:我老家那边的酸菜不是用盐腌制的~用的是酿米酒完了之后不要的酒槽,刚出锅很烫,然后就把芥菜放进去泡一个小时,一天就能吃了,嘎嘎酸!)

妈妈絮絮的叮嘱还在耳边流淌,像一股暖流试图熨帖云浅疲惫不堪的神经。

可云浅的目光却是不由自主的从桌上那个刚刚拆开、还散发着老家特有米酒和酸菜混合气息的包裹上移开,沉重地落在了电脑屏幕上。

聊天软件图标疯狂闪烁,一个接一个的未读消息提示争先恐后地弹出来,鲜红的数字刺得眼睛生疼。

旁边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列着今天必须完成的条目,墨迹未干,新的任务又如同沉重的铅块砸落下来——“项目最终方案调整,明早九点前必须提交。”

心,一点点沉下去,沉进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冰冷泥沼。

办公室里浑浊的空调风带着纸张味道,无声地挤压着所剩无几的氧气,手边那杯早已冷透的廉价咖啡,苦涩的气味顽固地弥漫在鼻尖,仿佛也浸透了我生活的底色。

就在这时,内网通讯软件尖锐地“叮”了一声,一个刺目的弹窗粗暴地撕裂了眼前的一切。

发件人是老板那个冷冰冰的代号,内容简短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项目收尾关键期,全员今晚加班,辛苦,方案务必确保无误。”后面那个生硬的“辛苦”二字,像极了某种冰冷的嘲讽。

一股冰冷的烦躁猛地从胃里直冲头顶,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牵扯着神经一阵阵抽痛。

连续多少个凌晨了?电脑屏幕惨白的光线,仿佛已经蚀刻进了眼底,此刻只要稍一凝神,眼前便浮动起一片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灰白雪花。

云浅只觉得身体里面那点可怜的精神气,早已被压榨得只剩下一具空壳,在超负荷运转的临界点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有一次想要辞职的念头又很强烈的涌上心头,可是农村出来的她实在是不能老是拖累父母。

“妈……”云浅几乎是本能地开口,那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脆弱在喉咙口翻滚,几乎就要冲破那点可怜的自控力,“我……”

“囡囡?怎么了?声音听着怎么这么没劲儿?”云妈敏锐地捕捉到了与去年语气里那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沙哑,声音立刻绷紧了。

“是不是又熬夜了?工作太累?哎哟,我就说……你可千万不能硬撑,身体是本钱啊!那酸菜你……”

“妈,我没事儿!”云浅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截断了她的话头,也截断了自己那点摇摇欲坠的软弱。

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电话那头父母担忧的脸庞清晰得如同就在眼前,那沉甸甸的酸菜包裹还散发着老家的气息。

用力咽下喉咙里翻涌的酸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就是刚拆包裹有点激动。酸菜闻着可香了,跟我梦里那个味儿一模一样!晚上回去就煮点面条拌上!妈,我这边还有点活儿要赶,先挂了啊,你跟爸注意身体!”

云浅不等老妈的再次追问,几乎是逃也似的按下了挂断键,随着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的是一张蜡黄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庞。

办公室里面没有人走动,只有敲打键盘的声音,云浅知道这是因为老板那句“辛苦”的加班命令,如同不可违抗的军令。

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又逐渐稀疏,最终只剩下对面大楼零星几盏如同困兽眼睛的灯。

云浅对着屏幕,在数据和图表组成的迷宫里机械地挪动鼠标,每一次点击都像耗尽了全身力气。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头一阵阵发晕,视野边缘那些闪烁的灰白雪花越来越密,连带着胃里也一阵阵翻搅,泛起冰冷的恶心感。

直到墙上的电子钟跳过一个冰冷的数字——凌晨三点。文档末尾终于敲下了最后一个句号。身体里那根绷紧到极致的弦,“啪”地一声彻底断了。

几乎是瘫软着关上电脑,一头栽进出租车后座。

车子在寂静的城市里穿行,路灯的光晕在疲惫的视网膜上拉成模糊的、流动的黄色光带,混沌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睡,只要能睡一会儿就好。

然而,这偷来的几个小时安眠,不过是杯水车薪。

......

第二天下午,云浅在客户公司那件冷气开开得十足、光线却异常刺眼的会议室里,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站在投影幕布前时,身体的预警终于抵达了顶点。

客户负责人那张严肃的脸在我眼前晃动、模糊、扭曲,他嘴唇开合着,似乎在询问某个关键数据点,声音却像是从遥远的水底传来,嗡嗡作响,听不真切。

“……所以,基于以上用户画像分析……”云浅努力集中涣散的精神,试图从干涩灼痛的喉咙里挤出连贯的句子。

可下一秒,一股无法抗拒的黑暗猛地从四面八方汹涌扑来,瞬间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和声音。

脚下昂贵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仿佛瞬间变成了倾斜的陡坡,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变得轻飘飘、软绵绵,像一片被狂风骤然扯断的枯叶。

在意识彻底沉入无边深渊前的最后一瞬,云浅似乎听到几声模糊的惊呼,还有自己身体沉重砸在地板上发出的闷响——那声音遥远得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

再睁开眼,视野里先是一片晃眼的白,接着是单调的、规律闪烁的仪器指示灯。消毒水的味道霸道地钻进鼻腔,浓烈得令人窒息。

云浅茫然地盯着头顶那片陌生的、惨白的天花板,脑子像是被塞满了沉重的棉絮,迟钝得无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