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夜访友

前日参见皇后，鼠卫斌见七风穿的是便靴，以宫廷礼仪为由，让他换鞋。

鼠卫斌身边的小太监随身抽出一双又肥又大的鞋，递给七风。

进入中堂时，门槛是个倒T型，靴子尖有回勾，鞋子正好倒挂在了门槛上，好在七风灵活，脚及时脱出了鞋子，否则定会摔个狗吃屎。

不仅如此。

平时小太监们给他传的宫廷活动的时间，也从来没有准确过，不是早两个时辰，就是他去的时候，活动已经结束了。

总而言之，鼠卫斌这厮是百般刁难他，但表面上又是笑脸相迎，阳奉阴违之间，令七风心里难受不已。

碍于鼠卫斌在皇帝面前十分得宠，七风并不敢把这些事挑破了。

心中的不快愈演愈烈，他自屋顶一跃而下，看着破碎的瓦罐，心生忽然又生出一条路。

「既然朝廷不欢迎我，此处的人都互相处心积虑的活着，那我为何不辞官？把这宅子卖了，带着一大笔钱，云游四方！」

“就这么定了。”

七风收拾好了行李，一把剑，名断风，一个蛇皮酒袋，无名。

锁在柜子里的一纸房契夹在上衣里，推门而出，直奔罗老板的家。

罗老板家距离七风的白花府并不远，走路大约也就是十分钟，如今他情绪激动，一种解脱的欲望令他足下生风，走到罗府竟然只用了一分钟。

罗府从外面看上去并无特殊之处，在皇城，大概也就算个中等人家的水准。

门面并不像王公贵族那般豪放大气，门漆是深灰色，窄窄的大门只能容纳三人并行。

但这一切都是为了掩盖其内堪比皇宫的奢华。

若是外行，也是看不明白的。

其中的华贵之处均藏在细节，例如门廊上用精美丝绸装饰的帆旗，若不仔细看，一定发现不了上面绣着的是万里挑一的金丝。

至于夫人小姐房间里的玩物，不少是由宫内太监偷出来的，当然也花了不小的代价。

现在是凌晨两点，罗府打更的老刘头没精打采地推开门，因罗老板低调，所以来拜访的人并不是很多，通常都会提前告知。

再者以罗老板的地位，也没人敢来故意叨扰。

老刘头一眼就认出了七风，两句寒暄之后，便小跑到主屋通报，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罗老板。

屋里只点了一盏煤油灯，灯光昏暗，一种莫名的香气缕缕飘来，应该是从西域那边买来的物件。

七风坐在椅子上，对着有些没睡醒的罗老板，将朝中的事一一说出，后者虽是生意人，但对官场之事及其熟络，两人聊的十分投机。

往往是七风说了前半句，罗老板便猜到了后半句。

七风最后将怀里的房契拍在四方桌上。

“一百万两白银。”

罗老板当然知道这是白花府的房契，也知道白花府就算卖一千万两也不算多，他暗中以生意人一贯的沉稳方式来思考，这桩买卖存在的风险。

皇上赏赐的东西，能说卖就卖吗？

就算能买，我一个生意人，这合理吗？

“这价格卖的应该不算贵，但我也有一些要求，我需要罗老板您给我开一张票子，否则这一百万两白银我如何也抬不走。”

罗老板面露难色，起身离开床头，在八仙桌上摸起一杆烟枪，就着煤油灯将其点燃，随后在昏暗的屋子里来回地走，低头沉思各种人际，利害关系。

罗老板的顾虑主要在于，这房子是皇帝赏赐的，而且还不到两个月，七风转手就把他卖了，有损于皇帝的面子，这样的话，房子就失去了合法性。

皇帝老子便是法！

住在这房子里就是违法。

大约十来分钟，罗老板站定了身子，徐徐地说。

“这房子，我不能买，而且也没人敢买，就算有人敢买，也没命住。“

七风失望地点头，其实他也感觉到了这些，皇帝赏赐的东西不能随便地卖掉，他手指无意在桌面上画着圆圈，心里也是一团浆糊。

「若这房子卖不出去，这趟皇城可是白来了，清白地来，清白地走。」

七风并不是贪财之人，相反十分节俭，他平时喝的酒几文钱一壶，偶尔才喝一两银子一坛的酒。

但自己这几年风光到头来是一场空？

失望，失望！

失望至极！

罗老板中气十足的声音将他从自己的臆想情绪中拉出来。

”你若真想将房子卖出去，也不是不可能，但天下只有一人有胆买你的房子。“

”何人？“七风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心里一喜，一扫刚才的情绪。

”想请你吃饭的李司徒，他这种地位的人，若不想巴结你，自然没必要请你吃饭，若是他派人在大理寺告你一状，自然也没必要再假惺惺来巴结你。“

七风笑了，“我有什么值得巴结的呢，一个空职罢了，而且朝中有那么多势力庞大的家族。”

罗老板笑着坐回床头，开始讲自己的故事。

“去年我过生日，李司徒带着家眷亲自来访，还送了大礼，司徒大人要是愿意，以一个莫须有的叛国罪加在我头上，全部家产充公，家眷发配边疆，以他的权势，我这身子烂在天牢里都不会有人知道。”

“但他不会这么做，因为我每年会给他送全国最华贵的，工艺最繁琐的丝绸，这便是我对他的价值，而我生意上若出现纠纷，他自然也会默许正义的天平偏向我，你也一样，虽说目前无权无势，但你的武功有目共睹，如果你行事够小心，为人谨慎，以你的武功，很多将军都愿意与你为友，很多士兵也会使你为榜样。”

罗老板警觉地看了看窗外，伏案轻声道。

“而李大人很多势力都在军中，你又是个新人，若收买了你的信任，说不定可以用你去和那些老东西制衡。”

七风恍然大悟，抱拳作揖，“先生此言真醍醐灌顶！拜谢。”

罗老板直起身子来，笑着摇头，一副笑佛模样，“在这地界呆久了，就是蛤蟆都得变成蛤蟆精，人就更别提了。”

七风点头，“我本来准备明日离开皇都，回洛城的。”

“洛城？这地方我还真不熟悉，在那边有熟人吗？”

“没熟人，但那地方酒好喝。”

罗老板愣了一下，拍案大笑，“像你这般洒脱的人，我这辈子还是第二次碰到。”

“那第一人是谁？”

“当然是我自己。”

两人又是相视而笑，气氛融洽到了极致，正当又欲七风开口之时，罗老板一摆手，止住了话头。

“今天不聊太多了，这次李司徒邀你参宴，你定要去，李方二位大人，你是一定要站队表个态的，否则你前脚迈出皇都的门，后脚你的画像便会登上官府的悬赏单。”

“至于为什么，你自己慢慢琢磨吧。”

七风点点头，似懂非懂，但这两年来，若不是罗老板对他照顾，派下人提前告诉他宫中规矩，皇帝好恶，恐怕真是活不到今天。

而这个罗老板，更是声明在外被人称为笑面佛，性格豁达，为人四方，生意上没人不吃他的面子，能得到他几句教导更是少之又少。

聪明人本就不爱说话的。

言多必失。

不过七风虽不算聪明，但知道这点，也算是聪明吧。

晚风吹得窗户有轻微的响动，屋内光线昏暗，两人都是若有所思。

七风轻拂腰间的断风，琢磨罗老板似明非明的话。

而罗老板，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只见他长叹一口气，“七风老弟，我今年五十有四，你二十左右的年纪跟我儿子差不多大，有些话，我还是得跟你讲，哪怕这些话，是我不应该说的。”

七风一时有些感动，人称笑面佛的罗老板都能如此难堪，那不是因为真情，又是因为什么呢？

他认真看着罗老板那双暗淡的眼，看透世态炎凉之后，即使笑面如佛，却依旧有几分冰冷的眼。

“朝中复杂，而且北边的军事似有变动，这也是为什么我拒绝李老爷让我入朝为官的好意，如今的时局，天下随时都将有大变乱要发生，你此时离去，其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七风热着眼，拱手拜谢罗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