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秘密的旅行计划

陈彦猜的没错,她从公园出来以后,只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她大步流星,走路飞快。当她走到西苑的时候,时间已是下午。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足足走了好几公里的路。在悲愤痛苦的情绪中,她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累。本着走哪儿算哪儿的心绪,她心浮气躁地随意上了一辆公共汽车。适逢周末,公车上的乘客并不多。俞纾冉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她的情绪逐渐平复。当公车路过天安门广场时,她被广场上形形色色的游客吸引了。导游手中的小旗子在她眼中飘扬,人们的欢笑声隐隐约约传入耳畔。此时,她几乎从先前的坏情绪中解脱出来,眼神中随即掠过一丝羡慕之意。“我真该多出来走走,透透气,看看别人的生活啊!”她想。车继续往前开着,她沉醉在沿途的景致与自己的幻想之中。

公车到达终点站五道口的时候,夕阳已经西沉。俞纾冉下车后,依旧没有回家的意愿。于是,她独自在成府路上徜徉,她几乎是带着闲情逸致在漫步。走着走着,一家酒馆吸引了她。遗忘酒馆,她看了看门头上的四个字,走了进去。酒馆里,客人不多。只有几张桌子上围坐着三三两两的食客。俞纾冉正准备挑一个靠窗的位置落座时,服务员走过来告知她,餐桌已经预订一空,建议她坐在吧台。于是,她只好坐在吧台,只好让自己这份沉浸自我的孤独被眼前服务员们忙碌的身影所打扰。其中一位服务员还热情地告诉她“酒馆晚上九点以前供客人用餐,九点以后供客人饮酒娱乐。”饥肠辘辘的俞纾冉点了一份椒盐虾、一份薯条,她打算一边享受美食一边消磨时光。食物上桌之前,她坐在吧台边出神的看着酒架上各种名字的酒——伏特加、威士忌、朗姆酒和其他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酒。每个瓶身上都是英文,瓶身设计和颜色都很漂亮。俞纾冉好奇地询问服务员某个漂亮瓶子里面装的是什么酒。那是她第一次去酒馆,眼前的新奇景象吸引着她,她似乎已经全然忘却了先前发生的不愉快,正如酒馆的名字一样遗忘了生活中的烦恼。

九点以后,酒馆里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先前播放的轻音乐被更加热烈的音乐所取代。在服务员的推介下俞纾冉点了三瓶瑞可德林——本来她只想点一瓶,无奈服务员说三瓶起售,尽管她并不确定自己喝完三瓶酒会是什么样子,毕竟她从来不喝酒。可能是由于酒馆里音乐震撼,也可能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她喝完第二瓶的时候已经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她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搭在腿上,一只手拖着下巴,心不在焉地看着灯光里闪烁的陌生面孔。酒馆里的每个人似乎看上去都那么快乐而满足。俞纾冉想到只有她自己孤零零地坐着,悲伤的情绪一下子就涌上心头。她觉得眼前的热闹的景象简直是在提醒她,她的孤独是赤裸而真实的。可她仍旧不想离开,比起眼前的落寞,回家会让她更加孤独。她干脆放弃了争取快乐的权利,冷静地将自己置身于眼前的孤独中了。不知过了多久,舞台上来了一支乐队,他们一首接着一首演唱歌曲。酒馆的气氛在现场音乐的烘托下,愈加热烈起来。俞纾冉看着眼前扑朔迷离的灯光下,那些妆容精致的漂亮脸蛋儿、烟雾缭绕的含糊暧昧、推杯换盏的嬉笑打趣,心想这片声色犬马之地最另类的就是她了。而她除被闹哄哄的音乐吵得发晕之外,只是感觉愈加孤独了。在欢乐的沙漏中,有一种痛苦的沙砾是无法被筛出去的。

俞纾冉走出了酒馆。此时,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裹紧了外套来到出租车等候区。半个小时后,一辆出租车停到了她的面前。当出租车在陌生的街巷里慢吞吞地行驶时,俞纾冉的脑海中又出现了陈彦。“他会不会因为我一整天未归,而意识到他脱口而出的话尖锐刻薄?他会不会此刻正站在路口,撑着一把伞满怀歉意与焦灼等待着我?在我们见面的时刻,他会不会紧紧地拥抱我?他会不会现在正心急如焚地等着我?我是不是该给他回个电话,可是他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难道我在气头儿上几个电话不接,他就不打了?是啊!他又何曾对我有过耐心呢!但我从来没有消失这么久过,他一定会担心我的!一定会的!”她这样思量着,恨不得车子快点到家。

当她推开家门时,陈彦正端坐在电脑前。电脑屏幕上的游戏画面,像刺一样一下子扎进了她的心里。这一幕给了她当头一棒,她狠狠地咒骂自己善良的近乎愚蠢。什么雨中撑伞、紧紧拥抱、焦灼等待,这些想象都成为嘲讽她看错人的一记记耳光。她的想象加重了她的愤怒与失望。一时间,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枚炸弹,几乎要原地引爆。但她已经精疲力尽,她没有冲他发火,而是冷冷地对自己说了句“果然如此,果然不出所料,他就是这个样子,永远都是。”

她没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地脱去衣服,拿着那件有些泛白的淡绿色的睡衣走进了浴室。

这期间,陈彦只是在她推开房门的时候,背对着她淡淡地说了句“你回来了。”他端坐在电脑前,始终没有扭头看她。她用沉默对抗他。冲完澡后,俞纾冉心灰意冷地上了床。不知怎的,徐译的身影在她脑海中浮现。她突然疯狂的想念他。这种想念里加入了很多主观臆想的成分,她对此心知肚明,但是她需要他——不管他是谁,总之她需要他。他成了她的情感慰藉,成了这个夜晚唯一一道温暖的光。她本可以打电话或者发信息给他,可她只是意乱情迷地想念他,并不愿让他知道。因为她很清楚,他只是一个影子,一种象征。

当晚,陈彦埋头打游戏到深夜才睡。他脱口而出的那句‘你回来了’是房间里响起的唯一一句话。

第二天雨停了,天气阴沉沉的,仿佛预示着另一场雨。房间里寂静无声,人跟天气一样闷闷不乐。他们各行其是,谁也没向对方挤出半个字来。中午时分,陈彦披了件外套出门。而她觉得应该一声不吭出门的人是她。她闷闷不乐地窝在沙发上,面色沉静,内心已是翻江倒海。痛苦总是指引着人,去寻找更大更多的痛苦。她又一次陷进了回忆的泥潭。她在里面疯狂地搜罗着他不爱她的证据。事实上,在他们争吵以后,她时常这样做。而且,她每次的发现都大同小异——或者说,在一定程度上是在强化她关于他的全部负面回忆。这一次,毫无例外。她在回忆中找到的依旧是他——自私自利、狂妄自大、不解风情、强势且冷漠的他。她简直无法理解自己究竟是如何忍受了他五年之久的。她每次都这样怀疑自己,每次都在答案明晰之前就不了了之。没有人胁迫她这样做,可她总是这样做。老问题还未解决,新问题早已经出现。该怎样才能克服自身的缺陷呢?俞纾冉最终想到的办法是独自旅行。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强烈动机,首先是逃避家庭冷战,其次是她出于对重新审视自己的愿望。这将是她第一次独自旅行,她既兴奋又不安。但她觉得她必须那样做,她必须寻一个答案。

当晚,陈彦回到家的时候,俞纾冉已经订好了机票,而且收拾好了行李。为了不被他察觉,她把行李箱藏到了衣柜里。他料定他不会打开衣柜,因为他每次换洗衣服都是她为她准备好的。俞纾冉是故意这样做的,她想以不辞而别的方式惩罚陈彦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