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俞纾冉在一家跨境电商公司找到了一份运营的工作。对于工作,俞纾冉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她仅仅把工作当做赖以谋生的方式。开网店的经历为她增色不少,她工作起来几乎是得心应手。她越来越甘于平庸了,决心不再做那个生活的反叛者,而是脚踏实地地工作挣钱,尽管偶尔夜深人静时她也会苦苦思索着自己究竟喜欢什么,究竟该追寻什么。可一到了白天,她就像台机器一样在繁忙的工作中高速运转,完全无暇顾及虚幻飘渺的梦想。
她与陈彦似乎又回到了初来BJ时的生活状态,平淡的日子里偶尔也会出现甜蜜与快乐。然而,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们相安无事的生活状态就被俞纾冉的意外怀孕打破了。
二零一零年五月的一个清晨,俞纾冉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既惊喜又恐惧,她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准备,她与陈彦甚至还没有结婚。更何况她还在通往未知的生活之路上茫然困惑,她一直都没有找到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路。不管怎样,她就要当妈妈了,这是事实。有一个小生命在她的身体里孕育生长,这是事实。对于这个事实,俞纾冉越想越觉得心乱如麻。
验孕棒上的两条红线仿佛为她画出了一条笔直的路,将她对现实生活的惶惑与躁动牢牢框在红线之内。起先,她茫然无措地站在路中央,紧接着,她心中的茫然被其他东西渐渐取代了——对生活的沮丧暗淡了、对理想的疑惑暗淡了、自我感知暗淡了、眼中的一切都暗淡了,唯有腹中的小生命在她体内鲜活的跃动。
她生平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责任,她要对身体里这个生机勃勃的小生命负责。她这样想了一会儿,感觉整个人都镇定下来了。可是随后她又陷入了困顿:那我自己呢?我自己就消失了?不存在了?我热爱的事物、模糊的理想,未知的无数可选择的路都不存在了?我爱陈彦吗?真的爱到余生非他不可吗?我们重新燃起的爱的火焰会因为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而永不熄灭吗?他甚至还没有向我求婚!
想到这些,俞纾冉觉得自己看不透现实,也无法预测未来。她囿于怀孕这个事实,连续好几个晚上都在失眠。
陈彦得知俞纾冉怀孕的消息是在几天以后。那时俞纾冉已经决定要跟他结婚,要让腹中的小生命成为他们未来生活里最重要的成员。
那天他们一如往常在家附近的公园散步。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微风习习,他们沿着人工湖往旁边的小山峦上走。他们一边缓缓移动着步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初春的暖阳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小径上投下斑斑驳驳的影子。
“陈彦,告诉你一件事情。”俞纾冉挽着陈彦胳膊,扭头微笑着看着他说。
“什么事情?”陈彦淡淡地问,他对俞纾冉眼中蕴藏的喜悦毫无察觉。
“我们坐下说吧,我有点累了。”俞纾冉说着将身子更加贴近了陈彦,陈彦扭头看了看她,眼神温柔,脸上浮现出若有似无的笑容。
“好,就坐那儿吧。”陈彦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说。
“嗯,好”俞纾冉愉快地说。
“你要说什么事啊?是不是想游说我出去旅游了?”他们坐下来后,陈彦胸有成竹地问。
“不——是——,”俞纾冉拉长语气否定到,她的脸上依旧笑盈盈的,还有几分神秘。这让陈彦有些纳闷。但他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好奇或者吃惊的样子,因为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俞纾冉经常耍这样的小把戏。他一本正经地问:“那是什么事?”
“我怀孕了!”俞纾冉看着陈彦说,她的眼睛也因为她口中的这句话而热切地微笑着。
“什么?你刚说什么?”陈彦像是从梦中醒来受了惊似的立刻扭过身子正对着俞纾冉,一脸惊诧地看着她问。
“我说——,我——怀——孕——啦——”俞纾冉拉长语调,掷地有声地说出每一个字,似乎这样才能将梦中的陈彦唤醒似的。
“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陈彦说,他脸上流露出一种罕见的——俞纾冉从未见过的复杂表情——那表情里有惶恐、忧虑、惊讶以及欲言又止导致的嘴部僵硬。
对于陈彦脸上的这些表情组合,俞纾冉虽然没有完全参透,但她知道这些表情里没有她预想的表情——一个人听到好消息时意外惊喜的神情。但她很快就理解了他,因为她想起了自己刚刚得知怀孕时的复杂情绪。但不管怎样,对于陈彦的反应她还是有些失落。
她看着他满是惶惑的脸,神情落寞地说道:“当然是真的!我干嘛跟你开这种玩笑。我上周二发现的,想找个周末给你个惊喜!”她说着挪了挪身子,皱着眉头补充道:“现在看来是惊吓!”说完,她又叹口气,没再看他,而是将视线移到小径对面的一颗栾树上。
“嗯——,这太突然了!我一时有点儿——有点儿——”陈彦语无伦次地说。俞纾冉静静地等待着他因为心灵极大的震荡而需要些时间才能组织顺畅的语言。她猜想他跟她一样,肯定会在巨大的情绪波动后做出正确的选择。她目光热切地看着他,期待着他接下来要跟她说的话。她紧张的样子就像桌子上有什么宝贝东西不小心滑落需要谨慎小心地用手接住似的。
“我们不是一直有保护措施的吗?怎么会怀孕?难道就任性那一回,你就中标了?你去医院检查了没有?”陈彦满眼疑虑地问。这些问题让俞纾冉有些意外,但她并不着急,她依旧耐心地等待着她要的温柔。
俞纾冉耐心地说:“我已经去过医院了,是真的怀孕了,已经差不多5周了。我以为你会开心呢!”说到最后一句时,她脸上浮现出难掩的沮丧神情。
“我没有不开心啊,宝贝儿”陈彦说,这时他的嘴角挤出了笑意,但那笑意由于是勉强为之所以看起来别扭而丑陋。这让俞纾冉愈加失望,她渐渐失去了耐心,但她在极力遏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怎么看你好像有点不开心呢?”俞纾冉直截了当地说。她的声音从先前的轻快愉悦渐渐变得低沉,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我只是——”陈彦顿了顿继续道“只是——觉得这个孩子来的有些不是时候。”他又停顿了片刻,接着说“我们还没有结婚,而且我们现在这样的处境——怎么养孩子——我们都没有做好准备!”说到后面时,他的语气逐渐坚定——而且坚定中透出一种不容挑战的权威感。话音刚落,他就用寒气逼人的眼睛痴痴的紧紧盯着俞纾冉,似乎在期待着她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我理解,我也犹豫过。但是这个小生命既然来了,我们总是要接受啊!”俞纾冉恳切地说。此时,她对于陈彦的态度已经了然于心,她不再奢望他表现出激动或喜悦,而是试图通过讲道理的方式来说服他。
“我觉得——,我们还是再考虑考虑吧,你说呢?“陈彦冷冷地说,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即使在烈日骄阳下也能在一瞬间凝成冰块。
“还怎么考虑啊!孩子已经在我的肚子里了,我们只能接受,不是吗?”俞纾冉气急败坏地说。此时,她已经濒临失控,陈彦的嘴里吐出的冰块是她怒火中烧的必备燃料。
“怎么接受啊?纾冉!你看到咱楼上那对小夫妻了吗?那个女的也不上班,天天抱个孩子不是在楼道做饭就是在水房洗尿布,是你想过那样的生活,还是你想让我们的孩子过那样的生活?”陈彦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在等俞纾冉的回应,可是她一言未发。
此时,她心中的怒火已经越燃越旺了。但她,还在竭力克制自己的脾气,已以沉默与叹息取代了语言。于是他继续道“我们总不能让我们的孩子跟我们一样一出生就当蚁族吧!我们现在的条件你也知道——我们也没什么积蓄,每月工资加起来还不到一万,而且你刚上班没多久么,工作也不稳定。何况我还想继续学习项目管理呢,还得交一笔学费。我们每月房租加上日常消费也得好几千,我们根本没能力养孩子啊!”陈彦越说越富有激情,似乎完全沉醉于他自己的这番演讲式的言论。
“陈彦,我知道以我们现在的条件,在BJ养个孩子确实有困难。可是我们可以回西安啊!以我们在这边交的房租,在西安都可以住小区了。难道我们就非在BJ不可吗?”俞纾冉痛苦地说。
“我现在不想回去,我们到哪儿不都是租房子么!我想在北京发展!”陈彦斩钉截铁地说,接着又说“纾冉——你不知道这个孩子会给我们带来多少负担、多少麻烦!养个孩子真的不容易。我一个同事老婆刚生,他说一个月奶粉钱差不多要抵得上你半个多月工资了。不过人家老婆家是拆迁户,有的是钱,咱不一样,咱没那个条件啊!”陈彦语气缓和地说,此时他他已经从演讲式谈话回归到日常交流的语气。说完,他也神情落寞地看着小径对面的树。俞纾冉没有接话,她又在盯着那棵栾树看。
空气在两人中静止了一会儿,陈彦继续道“而且——养孩子就意味着你不能上班,那我们在经济上就会更紧张了。”
俞纾冉被陈彦的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她始终觉得他最担心的事就是她不上班。可她明明从来都没有让她养过,她只是在工作方面比较随性而已。想到这些,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抬高了嗓门说道:“陈彦,你别动不动就给我提拆迁户,你是不特羡慕那什么——什么汪俊!你做梦都想像他一样找个BJ妞儿吧!尤其是家里事拆迁户最好!这样房子车子票子都不用愁了是吧!太——遗——憾了!我——不——是!”
汪俊是陈彦的同事兼好友。陈彦时常挂将他的名字挂在嘴边,他们也经常一块约饭喝酒。而俞纾冉非常不喜欢这个人,所以除了第一次聚餐俞纾冉参加以外,后面不论是吃饭、K歌或者别的娱乐活动,俞纾冉都让陈彦帮她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了。对此,陈彦起先很不乐意,到后来逐渐享受起俞纾冉不参加的饭局或娱乐活动来。
俞纾冉之所以不喜欢汪俊这个人,是因为汪俊的“发家致富”之路成为陈彦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他一提拆迁户她就知道他又在拿汪俊举例子。
在俞纾冉看来,汪俊不过是个软饭男,她打心眼儿里鄙视他。确切说俞纾冉对汪俊的看法是在他的婚礼上形成的。她记得在汪俊婚礼当天,他母亲在婚礼上哭的稀里哗啦,比嫁女儿还伤心。口中重复了好几遍“俊俊是俺家的独苗儿,从小就很优秀,现在更有出息了,能在首都立足了,俺高兴。”那一幕让俞纾冉印象深刻也莫名难过。打那以后,她便怀着某种莫名的偏见看待这个人和他的婚姻。正因如此,每当陈彦提及这个娶了BJ当地拆迁户女儿的男人时就格外反感。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跟你举个例子么?”陈彦连忙解释道,实际上话一说出口她、他就后悔了,因为俞纾冉每次都反感他提汪俊。
“你就这么一个例子可举,你自己说说你都在我面前提了多少次拆迁户了!我知道你特羡慕!可我想说——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骨气!看看汪俊他妈,傻子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虽然我没资格评判别人的人生,但我至少拥有讨厌他的权利!我不想你在我们的谈话中动不动以软饭男举例子,这让我觉得恶心!按你刚才说的,难道我们穷就不配结婚,不配要孩子?只有汪俊那样的人才配在BJ结婚生子?难道一切幸福快乐只能在你变富有之后才能获得?”俞纾冉突然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什么,接着她又说“陈彦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就非留在BJ不可?”
“我就是不想回去,我还有自己的目标要完成。现在回去算怎么回事,一无所有的回去?继续租房住?那我来这里干嘛来了?”陈彦反驳。
“你来这里不是因为我吗?现在我们有孩子了,我想回去了,回去至少居住条件比这里好。我们现在的房租在西安可以住小区了。干嘛非要留在这里啊!你口口声声说你的目标,可是你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呢?难道就是多考几个什么狗屁证书,换个公司涨点工资吗?你培训花的钱,你现在挣回来了吗?你涨点工资就只能通过一纸证书来实现吗?你真可笑!简直不可理喻!就这个狗屁目标在哪儿不能实现呢?你的想法太荒谬了!”俞纾冉愤怒地说,话音刚落她就深深地叹了口气。
“俞纾冉,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什么叫狗屁目标?你在也BJ四年了,你折腾出个什么来了?你一天天的就活在自己想象的象牙塔里!对,没错儿象牙塔里舒服、安全,想什么都可以!可是你能一直活在幻想中吗?生活就是硬碰硬,哪有那么多想当然的好事、容易的事?没有我你那个网店恐怕早完蛋了!还能撑到发洪水?不管怎样,我还有个奔头儿,你呢?你自己连个狗——屁——目标都没有!”陈彦怒火中烧地越说声音越大。俞纾冉甚至有些意外他吵架时惊人的语言组织能力。
“对,你说的对!我是没有目标,也没什么大志向。可我至少知道什么叫责任,我至少愿意为我肚子里的小生命负责!”俞纾冉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至于网店,你还有脸说撑到发洪水的事儿?我就想问问你你除了周末帮我拍拍照以外,还帮过我什么忙了?你以为开个网店那么容易吗?我一个人躲在地下室里苦熬的时候,恐怕你正在阳晒着太阳做着有朝一日飞黄腾达的美梦呢吧!”
“你少转移话题!俞纾冉你真是说话不过脑子,还你负责,你拿什么负责,就靠你那点微薄的工资?你觉得你负担得起孩子的生活吗?你这爱幻想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陈彦兀自望着远处,语气尖锐地说到。
“陈彦,你说话别这么难听!我是爱幻想,但在我的幻想里绝对不包括住的地方从来不超过二十平、绝对不包括暗无天日的地下室,绝对不包括排队做饭、排队洗澡,也不包括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看看地下室住的都是些什么人——摆摊儿的、卖菜的、拾荒的、流浪的……我的幻想里也不包括为了做成点事儿天天躲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闻着新鲜的甲醛味儿,直到把我住出幻觉,直到我患上严重的鼻炎!最可恶的是一场大雨居然让我差点性命不保!而且,你以为我们现在住的就很好了吗?你以为我就非常满足了吗?你以为每次上个厕所还得跑二里地,憋不住就得跑快点儿的日子很好吗?你以为我的幻想这么容易就满足了吗?你说我呆在象牙塔里,那你见过这么艰苦的象牙塔吗?”俞纾冉越说越激动,过往的种种苦难都一股脑儿涌上心头,泪水不听使唤地夺眶而出,她扭头把后背留给陈彦,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纸巾擦拭起眼泪来。过了一会儿,她声音颤抖着继续道“这些都是我爱幻想的代价!我接受!我全都接受了!是我把爱情幻想的太无所不能了!是我以为只要我们相爱,所有苦难我都可以忍受,可是多少次我都到了极限,我撑不下去了!陈彦,我撑不下去了!你知道吗?你对我的孤独无助一无所知,你只知道工作,只知道向前,你只是一门心思想着赚钱这一件事!”她的脸几乎因为痛苦而扭曲,仿佛那些痛苦的经历在一瞬间又重新找到了她,并且重重地压在她身上似的。
她声音哽咽着说道“陈彦,我们在一起四年了,四年里我们从马甸到长春桥再到上地、从地下室到城中村,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风雨,但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我们到底还要撑到什么时候?四年里,我们都很努力的工作,尽力乐观的面对生活、面对未来,可是真的只要我们努力,未来就一定是乐观的吗?难道在我们有房有车有条件之前,我们除了努力工作、努力挣钱,根本没有资格拥有一个正常人应该拥有的生活权利吗?你告诉我,生活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黑暗连着黑暗,好像永远到不了尽头?”她长长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而是神情凝重又茫然地继续望着那棵栾树。她好像在思考什么,又或者她只是想缓解一下颤抖的声音。接着她侧了侧身子,正对着陈彦,语气平缓地说“陈彦,四年里你有想过和我结婚吗?”
“我想过,但是现在条件不允许。你别哭了,我最烦你哭!”陈彦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说。
“条件不允许?条件什么时候才能允许?我们还要熬多久?一年?两年?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俞纾冉又一次被陈彦的话击中了,她说话的语气中透着愤怒。
“我不知道,至少等我能买得起房子。我们可以有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家。只是现在我们得朝着这个方向去拼。“陈彦痛苦地看着他说。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买的起房子?BJ的房价,是我们奋斗几年就可以买的起的吗?”俞纾冉皱着眉头满脸苦涩地说。
“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房子,BJ的房子恐怕我们是买不起了。最好的办法是我们先在BJ挣钱,等攒够了钱我们就回西安买房子。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有计划的攒钱,不能总是这样月光了!”陈彦看着俞纾冉神情肃穆地说,好像在向她宣布一项重大决定似的。
“在BJ上班,在西安买房子?陈彦,对我们而言不管在哪儿买房子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现在我怀孕了!肚子里的孩子不等人,他在一天天长大!”俞纾冉怅然地说。她的语气又一次缓和下来,似乎先前猛烈的情绪波动已经耗尽了她的气力。
“你做人流吧。现在真的没办法要孩子。“陈彦压低声音说到,他的眼睛刻意避开了俞纾冉灼灼的目光。
“你说什么?你让我做人流?你真混蛋!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想过跟我结婚?那你为什么让我留下来——要不是你说那些甜言蜜语——我早回西安了——我更不会怀孕!现在你跟我说让我做人流,你从来都不是爱我!”俞纾冉说话的声音因气愤而颤抖着。
“不是这样的!纾冉,我爱你!所以我想给你更好的生活,所以我才要不断奋斗!”陈彦苦着脸看着她说。
“请你不要再用这种话来绑架我!我看透你了,你就是个自私透顶的混蛋!你的计划里从来都没有我,你都是在为你自己打算。而我——我只是你的附属品,乖乖听话就好。我不应该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感受,你一直都无视我!现在你为了让我做人流,倒想用爱来绑架我了,你真混蛋——十足的混蛋!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爱,你只爱你自己!”俞纾冉气愤地的咒骂着,一时间好像除了“混蛋”两个字,她已经找不到别的词形容他的冷酷恋人了。在心灵遭受巨大震颤后,无奈的俞纾冉没再继续与陈彦理论。她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神情落寞地往前走,这又是一次漫无目的的行走,她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宣泄她糟糕透顶的情绪。
走下绿意葱茏的山坡后,炙烈地阳光照射着一切。她眯着眼睛,兀自往前走着,步伐迈的很大,脚步越来越快,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如果说过往四年里的矛盾纷争都是日常生活里锅碗瓢碰碰撞的声音的话,那这一次她的心被彻底击碎了。她看清了她爱的这个男人的冷酷与凉薄。她该去哪儿?她又能去哪儿?她怀了他的孩子,她的脚步被牵绊了,挪不动,迈不开。过了许久后,陈彦追了上来。俞纾冉知道他是不徐不疾跟过来的,否则他不会那么久才跟上来。看着他那张苦涩中透着冰冷的脸,俞纾冉觉得讽刺又可笑——这就是那个让她吃尽苦头的男人,现在他又要让她吃更大的苦头!
“俞纾冉,别闹了,行吗?我们回去吧,回去好好商量。”陈彦冷冷地站到她面前说到。
“我不想回去,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回去吧,我晚点回去。”俞纾冉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甩给他一句话继续往前走着。
“我们还是一起回去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走——”陈彦说着用一只手拽住了俞纾冉的右手,拉着她朝家的方向走。
“我说了,我不想回去!“俞纾冉痛苦地吼道。
“不回去,去哪儿?你又在这瞎转悠,你觉得这样好玩儿吗?“陈彦厉声说到。
“你管得着吗?我想去哪儿去哪儿!”俞纾冉说着继续往前走。
“好!你爱去哪儿去哪儿!”陈彦说着松开了手,独自往反方向走去。俞纾冉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兀自往前走。
那天下午,俞纾冉独自在公园走了很久,走到精疲力竭又坐了很久。她脑海中过电影般闪现着往昔岁月中的生活碎片——甜蜜与痛苦,幸福与苦难就像海水涨潮时裹挟的珍珠与沙砾般一齐席卷了她,一种强烈的破碎感不断地加剧着她的痛苦。
如今一个小生命在她体内,与她同呼吸共命运,而她的命运却掌握在一个冷漠的男人手中,她没有丝毫选择的权利和还击的能力。以前无论生活怎样面目可憎不尽如人意,但至少她心里有一个支点,这个支点足以让她鼓足勇气与现实对抗。此刻,她正在感受着那个不屈不挠的自己像是被洪水冲垮的山体般坍塌了,面前只有坚不可摧的现实——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