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出营做什么?”赵精忠问道。
傅天抒说:“我去将诚王围点打援,直取朱元璋的谋划传到朱元璋的军队中,这般,他们必定会有所防备。”
赵精忠略略一想,说道:“这样不错,那我依旧按诚王的吩咐,多派几路斥候去打探消息,你也做一路斥候,去递送消息。”
傅天抒一笑,说道:“如此最好。”
这一日,赵精忠接连派出十几个斥候兵,去打探朱元璋大军的进军道路,而傅天抒是他派出的最后一路。他亲自将傅天抒送出大营,道声“千万小心”,傅天抒便骑快马消失在夜幕之中。
而赵精忠回到自己的大帐,心中惴惴不安,在帐中来回踱步,一夜未眠。
连着十几日,赵精忠派出去的斥候兵都陆续回营,将朱元璋大军的进军消息带回。而关于这些消息,赵精忠都不甚关心,他心心念念的全是傅天抒那边的情况,毕竟此刻的傅天抒手中正捏着数十万人的生死存亡。
焦急不安的赵精忠就这样过了大约二十日,终于等到傅天抒归营。那日到了半夜三更,傅天抒才骑马进了先锋营,翻身下马,便直奔赵精忠大帐。
赵精忠这几日过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睡的很浅,因此一有人闯进自己的大帐,他马上惊醒,翻身下床,抽刀而立。
见到是自己的结义大哥,他喜出望外,立马放下钢刀,迎上前去。眼见傅天抒半身的血污,脸上也有些疲惫之相。
“大哥,你受伤了?”赵精忠关切的问道。
傅天抒摇头,说道:“非也,这些不是我的血,是朱元璋麾下明军士卒的血。”
赵精忠拿来水,让傅天抒喝了些,问道:“你不是给朱元璋送消息去的么?怎么会打成这样。”
傅天抒坐下,叹了口气道:“精忠,看来我把这事儿想简单了。”说罢又饮了口水,接着说:“我找到朱元璋大营,想将消息递送进去,但是守营的军士不放行,无奈之下,我只得将我的身份和来意告知巡营将军,然而他们根本不相信我,将我当做诚王安排的细作,举起刀枪便要杀我。”
“然后你便出手杀了他们?”赵精忠问道。
傅天抒摇摇头,说道:“我只是打退了他们,逃走了。然后我在营外隐蔽处等到了后半夜,趁着巡营军士换岗的间隙,潜入了营中,想直接找到朱元璋或者他麾下大将的营帐,将消息报知。”
“后来如何?”赵精忠问道。
傅天抒叹了口气,说道:“后来我方摸到一个大帐,正待潜入之时,有两个汉子各发一声喊,就朝我扑来。那两个汉子一人持刀,一人仗剑,不由分说,便要取我性命。”
“想是朱营中的将士。”赵精忠说道。
傅天抒摆摆手,说道:“非也,以他两人的身手,绝不是在军阵中练就的,是江湖上的高手。该是那某个大将的护卫。”
赵精忠想了想,点头道:“大哥本也是江湖中人,所见该不会错。这般也不算稀奇,诚王身边就有几个武林好手做他的侍卫。我听说朱元璋大军中也有不少江湖中人替他卖命的,那定远的张威远就是一个。”
赵精忠所说的“张威远”,傅天抒知道,那人是定远城中的一个江湖高手,使一口九环大刀,一身横练的本事,武艺已登峰造极,且弓马娴熟,千军万马亦拦他不住,天下难逢敌手,更兼一颗仁义之心,庇护百姓,锄强扶弱,故中原武林中都称他作“定远公”。
彼时,朱元璋带兵进驻定远之时,便想请张威远任自己麾下大将,但他一心只在城中百姓平安,不愿随朱元璋远征。朱元璋便拜他为定远将军,让他守城安民。后蒙元大军多次攻伐定远,亦都是他带兵抵挡。每有战事,必一马当先,亲冒矢石,人皆称道。
傅天抒苦笑了下,说道:“倘真是那定远公,我便回不来了。那两人武功虽是不俗,但我也不惧。只是待我和他俩刚刚交手了数个回合,不知从哪儿又窜出两个高手。后来两人的武功更高,不持兵刃,只以拳脚来攻。以一敌四,我便只有招架之力,再无进取之能了。只眨眼的功夫,营中的将士也都包围过来了。”
“朱营中的防卫可真是严密。”赵精忠感叹道。
“无奈之下,我只得杀散了众人,拼死逃回来了。”傅天抒道。
赵精忠叹道:“哎呀,大哥,这样的围困,你还能回来,已经不易了。”
傅天抒摇头道:“我命事小,只是这大事未做成。”
“那大哥还有他法么?”赵精忠问道。
傅天抒闭目思索了一阵,一拍桌案,说道:“精忠,我归来的路上,苦思冥想,终是想到尚有一条险途可走。”
“怎么?”赵精忠问道。
傅天抒说道:“我先问你,诚王预备在何地何时设伏?”
“一月之后,青平山以南。到时,我军会在青平山腰处隐匿,待到号令一响,全军直冲朱元璋大阵。”赵精忠如实相告。
傅天抒点头,又说:“那先锋营将士中有多少是你心腹之人?”
赵精忠知晓傅天抒言中之意,他想了想,说道:“咱先锋营有数千将士,我平日待他们都算不薄,但若教他们与我俩一起反了诚王,其中可真心响应的人,只有几百。”
傅天抒说道:“与我所料的差不多。如此,精忠,这几日你暗中联络这几百人,与他们商量好起事暗号。”
赵精忠不解,说道:“大哥,只凭着咱这几百号人,难成大事,若真的战场起义,八成也是白白送了性命。”
傅天抒说:“兄弟放心,你们只是内应,决胜之道在我手中。”
“哦?大哥这是何意?”赵精忠问道。
傅天抒起身,说道:“我收拾一下,这就出营,你将营中最快的马交与我。你明面上依旧听张士诚调兵,一月后的沙场之上,我将带一支奇兵前来,到时你再携这几百人起事,咱们里应外合,营救朱元璋。”
赵精忠听罢,精神一震,起身问道:“奇兵?哪儿来的人?”
傅天抒边走边说:“此刻三两句话与你说不清。我这就出发,你切记一点,到时必要见到我带人前来,方可行事,绝不可轻举妄动。”
赵精忠将自己的战马牵来,交给傅天抒,说道:“大哥,你且放心,若见不到你来,我绝不会带着弟兄们白白送死。你自己万事小心。”
傅天抒道声“无妨”,便翻身上马,飞也似的出营去了。
赵精忠也不停留,入帐立马传紧要之人前来商议。
再说傅天抒,他离了先锋营,便纵马向西狂奔了百里,来到一座山脚下。因此山中有无数老松,故名叫“万松山”,山上有一座“黄石寨”,寨主名叫洪飞,是个武艺超群的绿林豪杰,带着二三百人,据山霸道,劫富济贫。
傅天抒从军前曾路过此山,正撞着洪飞。彼时洪飞出言不逊,惹得傅天抒大怒,便动起手来。洪飞带着手下几十号绿林好手齐攻,也被傅天抒一人一剑打的人仰马翻。
结果那洪飞不怒反喜,还力邀傅天抒入伙黄石寨,做个二当家。但彼时的傅天抒一心念的就是从军入伍,哪里肯入绿林。再三推却之下,只是同入寨中饮了几杯酒,便下山离去了。临行之时,洪飞还跟傅天抒说,若将来他遇事不顺,随时可来寨中入伙。
此刻上山的傅天抒看着这满山的古松,心绪万千。上次来到这里时,他满心想的还是驰骋沙场,平定天下,这才没过几年,他已厌倦了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战争可使人化作厉鬼。
不多时,傅天抒便来到了黄石寨的寨门外,有三个把门的喽啰拦住了傅天抒,有一人开口道:“不纳粮,不搭房,门里人,绿里黄。”
这喽啰嘴里说的是绿林道上惯使的切口,若同是绿林中人,便会对上下半句。傅天抒知道喽啰这是在探他的身份,但是他从未入过绿林,自然也接不上这切口。
傅天抒直言:“这位弟兄,我非绿林之人,然我乃你们洪寨主的老友,有天大的事儿要见他,劳烦通传。”
那喽啰一皱眉头,梗梗脖颈,嚷道:“什么天大地大的,老子不管,当家的没空,要命的快滚!”说罢,还把腰间的刀出鞘的几寸。
傅天抒见状,立马自腰中掏出银两,分与三人,呵呵一笑,道:“这点小意思,三位弟兄拿去喝酒,我确有要事要见你家寨主,还望帮忙。”
傅天抒并无太多钱财,但今日不同往常,他有要命的大事在身,无暇多言,便直接拿银子开路了。
自古道,有钱好办事,三人收了银两,面上也缓和不少。那喽啰晃了晃脑袋,随口说:“你等会儿,我去跟当家的言语。”说罢,转身进寨。
不多时,就有五六人自寨中出来,为首的便是黄石寨寨主洪飞。
洪飞一见傅天抒,便觉面熟,细想了想,心中明了,一拍巴掌,大笑了三声,道:“我当是哪个老友来寻我呢?这不是我傅老兄么?”
傅天抒抬手施礼,道:“久违了,洪寨主。”
洪飞上前,一把搂住傅天抒肩头,说道:“老兄不必客气,随我进寨说话。”
说着,两人结伴进寨,同进大堂。
洪飞让了傅天抒坐下,开口道:“这几年老哥我可是时常想起你啊,左等你不来,右等你不到,不想今日你却来了。”
傅天抒叹道:“这几年戎马倥偬,能再见确是不易。”
洪飞一摆手,说道:“闲话少说,傅老兄你今日上山,可是来坐一把交椅的?”
傅天抒略略一想,说道:“洪兄,此事容后再说,我今日到处,是有一件天大的事儿找你,这事儿关系到你的身家性命。”
洪飞道:“哦?什么事?你说来听听。”
傅天抒:“洪兄,离此山最近的城池,是高邮。而高邮城如今已经被朱元璋所夺,你知道吧。”
洪飞点点头,他本就是高邮人,如此大的事他自然是知晓的。
傅天抒接着说:“日前朱元璋得了高邮,便安抚城中百姓,分封将军官吏。眼下城中一切停当,他便吩咐下来,要手下军健每日操练,日后清剿城外匪寇。小弟这几年就在朱元璋军中行走,侥幸得了消息,便来报知洪寨主。”
当年傅天抒与洪飞分别之时,只说要去投军,却未说投哪里去。此刻一番话虽是谎言,但说的情真意切,不由得洪飞不信。
洪飞听罢,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叫嚷道:“我洪飞只在这万松山上做我的大王,未去扰他城中百姓。前番张士诚都不来打我,就他朱元璋初来乍到的,打我作甚!”
“洪兄息怒,愤恨已是无用,要想个妙法避祸才是。”傅天抒宽慰道。
洪飞正在怒时,哪想的这么多,只是一味叫嚷:“他朱元璋不来便罢了,他要敢来,我就同他拼个死活!”
傅天抒叹了口气,道:“洪大哥糊涂啊,他朱元璋是纵横天下的大帅,手握千军万马,凭你这三五百人怎么去拼。他都不需派兵上山,在山下驻上一排火炮,炮石一落,你这黄石寨就作一片废墟了。”
洪飞想了想,是这个理儿,他晃了晃脑袋,看着傅天抒,道:“那你说我咋做?”
傅天抒拉他坐下,说道:“当年咱俩在这万松山下相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是认你为我好友的。今日我来此,也是带了救朋友的主意来的。但是。。。”傅天抒欲言又止。
洪飞有些不耐烦了,抓住了傅天抒的胳膊,道:“傅兄弟,你倒是往下说呀。是要银子么?”
“非也,银子无用。”傅天抒看着洪飞的眼睛,说道:“要去见一个人。”
“谁?”洪飞问道。
“王龙堂。”傅天抒说道。
洪飞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震,这个名字,他是知道的。
王龙堂是何许人也,旁人或许不晓得,但只要是在绿林道上行走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元末之时,百姓民不聊生。乱世多出英雄,也出匪寇,因而绿林之人也去雨后春笋一般跳将出来,或杀富济贫,或打家劫舍,也为这大乱的天下又添上一把野火。
虽大伙儿都是绿林中人,但也都有各自的山头大寨,遂相互拼杀,血流成河的事儿频发。绿林之辈本就是常行劫道掳货之事,因而常被官府缉拿,再加上各寨各帮来往残杀,绿林道上的日子也就愈发的难过了。
大约三年多前,有一大寨的寨主,联合了数百绿林中人,提出要举全绿林之力,共同推举出一位天下绿林总头领,统一节制带领绿林群豪,共图兴旺。
此消息一出,立即得到天下绿林群雄的响应,大寨之主都想一展本事,号令群伦,小寨之主也想巴结大哥,吃些好处。一时间,全天下绿林之人皆蠢蠢欲动。“天下绿林大会”立马便如火如荼的开始了。
中原大地共有五十六个山头,共计八十二个大寨派人来夺总头领之位。另有数万绿林中人前来围观此会,除此之外,举事之人还邀了三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前来观会,做个见证。分别是天下第一大帮,“神罗帮”帮主,俞万波,武林拳宗第一大派,杭州府“中山派”掌门,皇甫天一,还有“定远公”张威远。
绿林中人要争个第一,自然是比武论高下。
王龙堂的大名便从这时开始为人所熟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