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皎听完段凌风的叙述，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茶汤早已凉透，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头。“这个很像文姜公主的故事。“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追忆的恍惚。
“文姜公主？“段凌风放下手中的茶壶，不解地望着她。阳光透过窗棂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显得他眉目如画。
辰皎摆了摆手，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皓腕。“你继续，稍后给你解释。“她的目光落在远处，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某个遥远的场景。
段凌风微微颔首，继续道：“她府里的男宠犹如后宫，且更甚。据说最盛时，公主府中豢养的美少年多达三十余人。“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讥诮，“或许流言蜚语太过厉害，先帝将她召进宫中斥责半月，责罚她为先祖守灵一月，还为她身故的夫君守灵三月。“
辰皎听到这里，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她想起前世在史书上读到的那些被污名化的女子，往往只是因为她们不愿屈从于世俗的枷锁。
“府里的男宠被尽数遣送回家。“段凌风继续道，“大约过了两年左右，沭阳公主心性大变，每日吃斋焚香，念经超度，为第一任丈夫守身如玉整整五年。“他说到这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先帝感念她知错，打破惯例，又给她指了一门婚事——景德江氏的嫡二子江天浩。“
“估计又是无疾而终吧？“辰皎忍不住打断，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讥讽。她放下茶杯，瓷器与木桌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段凌风挑了挑眉，对她的敏锐表示赞赏。“江天浩本身已有正妻，沭阳公主嫁过去只能是平妻。“他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江天浩表面待公主不薄，但两年间公主无所出，而他的嫡妻和小妾却接连诞下三个子嗣。“
辰皎冷笑一声：“典型的阳奉阴违。“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株开得正艳的海棠，“这些男人，一边享受着皇室联姻带来的利益，一边又用所谓的'贞洁'来束缚女子。“
段凌风注视着她挺直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进了楚家才是最大的悲剧。“他声音低沉，“楚少羽的父亲本是无辜之人，却被迫卷入这场政治联姻。“
辰皎转过身来，阳光在她身后形成一圈光晕。“我听戚非非说过，沭阳公主死时都没能见到亲生儿子最后一面。“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悲悯，“而先帝在痛失爱女后，才追封楚少羽的父亲为平津侯，让这个从未享受过父爱的孩子继承爵位。“
段凌风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阴影。“所以，这一次我要去一趟楚家。“他走到辰皎身边，两人并肩而立。
“是为了德妃的事？“辰皎侧头看他，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就是安王厉昶的生母？“
段凌风没有立即回答。他伸手轻轻拂去辰皎肩头的一片花瓣，动作自然而亲昵。“你不会卷进来的。“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有我在，他们不敢。“
辰皎仰头望进他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眸子此刻深邃如潭。“为什么你这么自信？“她轻声问。
段凌风忽然笑了，那笑容让他整个人都明亮起来。“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吗？“他不答反问，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
辰皎白了他一眼，却听见他认真地说：“因为你有双清澈干净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一切虚伪。“他顿了顿，“也像是能净化世间所有的黑暗。“
这句话让辰皎心头一震。她想起司琼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但最终...她摇摇头，甩开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你还没告诉我，去楚家究竟要做什么？“
段凌风神秘地笑了笑：“去见一位故人。“他转身拿起桌上的佩剑，“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没给我讲完文姜公主的故事。“
辰皎走回桌边坐下，给自己重新斟了杯茶。茶香氤氲中，她缓缓开口：“文姜是春秋时期齐僖公之女，容貌极美，《诗经》中赞她'颜如舜华'...“
她娓娓道来那个古老的故事，说到文姜与兄长的不伦之恋时，段凌风的眉头紧紧皱起；讲到鲁桓公被害时，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
“最后文姜的结局无人知晓。“辰皎轻叹，“也许是被秘密处死，也许是孤独终老。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而像她这样的女子，注定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段凌风沉思片刻，突然道：“你觉得沭阳公主和文姜，谁更可悲？“
辰皎怔了怔，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文姜至少曾经真心爱过，虽然那是不伦之恋。“她轻声道，“而沭阳公主...她一生都在追寻真爱，却从未真正得到过。“
两人沉默良久，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次日清晨，他们跨上马继续向镐京进发。辰皎买来的两匹老马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在城外累倒了。她心疼地抚摸着马儿的鬃毛，不肯就此丢弃。
“到了镐京，楚老爷子必定会备上好马相赠。“段凌风信誓旦旦地说，阳光照在他自信的笑容上。
辰皎撇撇嘴：“你就这么确定人家会招待你？“她将两匹老马牵到河边，看着它们低头饮水，心里盘算着回程时或许还能用上。
段凌风大笑，笑声惊起了林间的飞鸟。“小皎儿，你太小看你夫君的本事了。“他故意用轻佻的语气说道，在看到辰皎羞恼的表情后，又正色道：“楚家欠我一个大人情，这次去，他们求之不得。“
辰皎将信将疑，但还是跟着他徒步向城门走去。远远望去，镐京高大的城墙巍峨耸立，城门处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
“说起来，“段凌风突然问道，“如果你是沭阳公主，你会怎么做？“
辰皎停下脚步，认真思考了一会。“我大概会离开这是非之地，“她望着远处的城门，眼神坚定，“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段凌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握住她的手：“幸好你不是她。“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而我，也绝不会让你陷入那样的境地。“
辰皎心头一暖，却没有抽回手。两人就这样牵着手，向着那座见证过无数悲欢离合的皇城走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个身影拉得很长，最终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