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门和赛可开着汽车进山,沿着一条新修的公路前往那片林地所属的林主家。他们在那一带考察过几次,以确认建设时空子接收和中继设施以及容纳维转机的建筑的可能性。
这条公路其中的一段与旁边改造后的铁路线平行,因为提高了设计等级,那条铁路线上新修了许多隧道和桥梁,其中一座叫做亦安桥的湖蓝色吊桥,以独特的受力结构著称。
公路从森林里穿过,好像处在自然的怀抱当中,有些树木看起来树龄不短,即使他们下车走过去,两个人也无法环抱,这让休门觉得应该尽可能保留它的原貌,开发和保护需要一个平衡。他还看到有些地方集中搭建了一些颜色各异的帐篷,大概是为登山者中途休息准备的。
快到林主家的时候,他们看见一台伐木车正在附近的林中进行作业,砍倒树木,剪掉枝条,把它们截成大致同样的长度并整齐地堆在一起,旁边一棵倒伏的树上长满了苔藓,看上去在那里放置了很久。伐木车上的操作员身穿灰色的作业服,戴着头盔,仿佛对过往的车辆一概视而不见。
林主家的房子外形线条简洁,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流从建筑的下方潺潺流过,那里应该设置了特制的通道。
林主通过一个朋友的介绍,事先了解了休门他们的来意,并得到了一个初步的报价。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本来就有把部分林地脱手的想法,现在是一个可能高价卖出的机会。他此时坐在休门和赛可对面的长沙发上,刚刚刮过胡子的脸上泛着青色。他的言谈总是给人不知所云的感觉,看起来善良而没有主意,按照赛可事后的说法,如果你想和他随便聊聊,可能是愉快的,但是如果想要和他一起干点事,那还是算了吧。
房间里感觉不到冷,角落里的方形炉里燃烧着柴火,向上伸出明亮的火苗和长长的烟囱。
“你们看过那块林地了吗?”林主操着与亦卢市内有所不同的口音问他们。
“是的,”赛可说,“和专业的评估师在一起。”他有意无意地做着谈判的铺垫。
“如果你们早一点儿说的话,可以省下来不少钱。”林主在脸上为客人们露出惋惜的表情,“这块林地的价格今年上涨了很多,因为新修了公路。”
“交通便利是我们需要的条件之一,”赛可说,“况且我们也是刚刚做出购买的决定。”
“那倒是,随行就市对买卖双方都是公平的。”
“你认为我们的报价怎么样?”赛可问林主。
“我研究过你们的报价单,仔细地想过了,也与家里人商量过,不过现在还不能决定。你知道,人都是有感情的,对这块林地也不例外。”林主点上了一支烟,烟圈袅袅地上升。
“你是说不是价格的问题?”赛可确认道。
“感情也是有价格的。”
休门听着他们的对话,好像回到了初谙世事的时候,对尚未习惯的一切都保持着敏感,并在其中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
“请再考虑一下,”赛可不以为然地对林主说,“这个价格已经比我们对邻村的出价要高上三成了。”
还没等林主开口回答,门口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就再高三成吧,既然你们这么看好这块地。”
进来的是林主的妻子,身上穿着灰色的作业服,头盔拿在手里,她刚从开进院子里的伐木车上下来。这块林地是她的嫁妆。林主向长沙发的边上移了一下,让妻子在旁边坐下来。
赛可感到了这个女人对他的敌意,一时不知道下一句话该从哪儿说起。休门看出了这一点,觉得现在自己开口更容易一些,于是他对林主夫妇说,“这次我们提出购买你们的林地,价格只是一个方面的条件,购买的意义是另一个方面。我们预定在这块林地上进行的建设是非常特殊的,你们会因为参与其中而感到骄傲。我无意对此多加渲染,但是需要提到的是,这个购买的意义同时也会转化为你们收入的一部分。”
“你能解释一下吗?”林主的妻子说,不知道面前这个有些书生气的人想要谈价格还是意义。“我有一个建议,”休门说,展开报价单附录里的地图,“既然刚才提到了感情的问题,我想你们会感兴趣。如果能接受这个报价,我们可以减少购买的面积,大约一半,够用就行。相应地,剩下的一半在表面上与原来没有什么两样,但实际上它的价值将会截然不同,会因为相邻土地上的建设而产生增值,这一点不能忽略。如果算一个总账的话,相当于你们可以用这块我们不再购买的林地,在邻村交换到比卖给我们的多两倍的面积,你们在收到转让金的同时,还增加了拥有林地的总面积。我们的确与邻村的人交流过,也看了他们的林地,从森林价值的角度上看,一点儿也不逊于你们将要出让的这一块。为了避免只是空谈,我可以现在就算给你们看。”
“你要算什么?”林主问。
“你们将要得到的绝对收益。”
“你能算出这块地将来的价格?”林主的妻子半信半疑地说。
“我们可以试一试。”
休门从口袋里把休模机拿了出来。
看到这台小机器,林主妻子的脸上现出了吃惊的表情,“你是休门?”
“是的。”休门抬起头来。
“我在媒体上见过这个机器,”林主的妻子说,“演示在新卫一星上所做实验的模拟结果。”
“你看过那个模拟?”休门对来自这片深山老林的关切感到意外。
她点了点头,“那是一个噩梦。”她向前凑了凑,好像要把休模机看得更清楚一些,“这是一个神奇的机器,用上了一个叫做什么变换的原理。”
“新瑞爱变换。”
“对,如果那个主持人也能像你说得这么清楚,我就能记住这个名词了。”
“他是电视台的摄影师,临时请来客串的。我当时在后台远程操作。”
“不过我还是因为休模机这个古怪的发音记住了它的发明者的名字。”
“谢谢你。”
“给我们的报价单上可没写你的名字。”
“因为我不是出资人。”
“你是?”林主的妻子看了一眼赛可,目光里的锐气明显地缓和了。
“我是。”赛可说,“这次购买林地正是与解决气候问题的项目有关。”
“怪不得休门刚才那么说。”
这时,休模机已经得到了预测结果,休门把它放在了他们的面前。林主夫妻仔细地看着,不时地提出几个问题。
“你们可以考虑我的建议吗?”休门问。
“你们真的不需要原先要求的面积吗?”
“你们肯都卖吗?”
“现在看起来是多多益善呀。”林主的妻子说。
“休模机也是这个意思,”休门对她说,“它还可以设计一台全感器送给你作为礼物,让你坐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随时操纵你的伐木车。”
“和在现场的感觉一模一样?”
“还可以根据你的喜好对远景进行修饰。”
“就这么定了吧,”
林主的妻子对丈夫说,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期待过了,“按照他们的报价。”林主在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把笔放下的时候,似乎有些恋恋不舍,他对休门说,“这栋房子是一栋好房子,你们应该考虑把它留下来,空闲的时候可以坐在上边的露台上读书,伴随着鸟语花香。”
在他的眼里,休门这样的人是要经常读书的。他觉得自己能辨别出这类人的特质,被书香浸染过的自信。这与职业无关,他交往过一个以在森林里采菇为生的朋友,总是委托他买书,好像自己从不下山似的。不过,那个采菇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过这里了。
“谢谢你的建议,”休门说,“不过,我们需要的并不是一间普通的书房。”
这里将成为一个跨越时空的地方,他的想象从土地上、从树梢上升腾了起来,看见了没有遮拦的森林和天空。他们把那座将要容纳维转机的建筑命名为伊云站,为这个离奇的项目制定了进度表,长长短短的线条集中在一张纸之上,未来将随着那些线条展开。
休门把建造时空子接收和中继装置以及维转机所需的设备和材料清单列了出来,委托赛可采购和运输。他自己则住在了工地。不久后的一天,他接到了赛可从亦卢市内转发来的信息。
“未知号无人调查船于近日在索斯海失踪,事件正在调查当中。